四、公子寒露(第2/6頁)

小孩兒好像很喜歡他血的味道,真像只小狼崽子。

可是他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瘦得皮包骨,深深的牙印開始化膿,夜裏發了燒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不知道小孩兒哪來的勇氣,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湊到他的嘴邊。血是微微黏乎的,帶著甜腥。

那個走路輕飄飄的男人走到破廟口,首先看見的就是小孩兒緊緊摟著病得奄奄一息的他。那個男人舒了口氣,將抽出一半的斬魂劍又收回去。他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鼻息,轉頭對小孩兒說:“既然有人以血養你,你也肯以血養人,那麽你以後便不是獸類了,跟我回去吧。”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名字。 師父姓白,他叫白清明,那小孩兒叫白寒露。

稻怕寒露一夜霜,麥怕清明連放雨。一個白露,一個清明,中間隔了萬水千山,相見不相識,相識不相逢。師父說,你們現在還小,以後自然會明白給你們取名字的含義。

後來白清明才知道寒露不是普通的小孩,他是狼人。冬天深山裏找不到吃的,他們便化成人形來到人群裏。師父一路循著他的蹤跡來到這裏,若他作惡,便要斬殺。可是狼人竟然肯以血養人,便是沒什麽獸性了。

師父收他們為徒,他這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傳說中渡魂降妖的封魂師。白氏是封魂師中血統最古老也是最單薄的一脈。到了師父這一代,擁有正統白氏血脈的只有他一人。

而到了白清明這一代,最終繼承白氏血脈的,也只有他和白寒露。

「舊井邊坐了個人,白梅香越來越濃,那女子回過頭淡淡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柳非銀懷裏抱著一包糖炒栗子進了門,往榻上一坐便剝得滿地碎殼。若是平時他家老板肯定會拋來幾個白眼,嘴巴上也刻薄幾句。今天碎殼掉在他壓了金線的袍子上,他也當沒看見,丟了半個魂兒似的。

“綠意,我們清明這是被哪門子的鬼附身了?”

“昨天門口停了只瑤仙島飛來的夜貓子,是寒露公子來的信,說瑤仙島前些日子不太平,莫名死了不少精怪。關於幫我們畫師取消鬼仆契約的事兒,怕是要拖延些日子。”

他只知道白清明有個師兄,在瑤仙島開了個店叫醉夢軒,專門與妖怪打交道。 白清明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那剝好的栗子:“瘋完了?”

原來白老板的腦子還停在幾天前的望鄉樓。都是不拘小節的大男人,連蘭汀那個怕羞的小家夥輸了都不怕脫褲子,只有他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飛仙。柳非銀徹底超脫了,他發瘋時丟的不是他獨孤山莊的臉,而是他家白老板的臉,丟一次恨他一次。

“好吧。”他賠笑,“清明,下次我一定贏。” 白清明又翻了個白眼:“你什麽時候認識那個紫衫公子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哦,你說清予啊,城北絲綢商文家的公子,花燈節對詩認識的。詩對得比我好,性子也溫和。”柳非銀用扇柄指了指心口,笑得又賤又賊,“清明,你莫醋了,人家可是把你放在這裏的呦!”

天外飛仙忍無可忍地踢了他一腳,花蝴蝶扭了腰,委屈又憤恨地把臉對著墻生悶氣。 入夜錦棺坊掛上燈籠,綠意燃上引魂香。

隱隱聽見夜色裏有孤魂野鬼的哭聲,還有夜叉和無常手中的鎮魂鎖和長鳴刀的笑聲。仔細聽又尋不見痕跡,只有五月裏涼涼的夜風。

白清明披了件孔雀毛的披風,手裏拎了燈籠,慢慢走出巷子。

鬼魅的哭聲來自城南,肝腸寸斷般,他提著燈籠沿著無人的街慢慢走。偶爾出沒的小鬼都嚇得沒了蹤影。白清明一直走到城南,花街柳巷燈火通明,暗香院門口掩著桃紅色的紗簾,有艷鬼般的女子倚門而立,深夜也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哭聲到這裏便被風扯斷了,空氣裏全是歌姬彈著琵琶,唱著雲國纏綿幽怨的雲調。 白清明愣怔著,突然聞到淡淡的白梅香。

一個琉璃白的影子鬼魅般拐進巷子,他如同被雷擊,快速跟上去。巷子裏有片老宅,沒有落鎖,怕是平時附近孩子捉迷藏的好去處。舊井邊坐了個人,白梅香越來越濃,那女子回過頭淡淡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 “白某敞開門做生意,姑娘何須這麽費盡心機?”

“唉,你跟以前一樣,還是那麽無情。”女子半瞌下眼,“進了你的店子還有活路嗎?你真舍得做我的生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