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滄瀾遺夢(第4/11頁)

  “不能?”

  “喂喂,你還不知道人家要說什麽喲。”

  白清明又嘆了口氣,不願意跟這痞子多糾纏。他知道他想說什麽,無非是把人家金枝玉葉的郡主扔到忘川河裏泡一泡之類的混賬話。她把褥子掀開個角:“不冷嗎?快上來暖暖,來下盤棋吧。”

  “瞧你這勢力的人,秦毓沒在才能想起我。”雖嘴上抱怨著,往榻上爬的速度卻絲毫沒減緩,眉開眼笑的,“啊,對了,秦毓那貪心鬼若真以後再也不出現就好了,他為了救我丟了五百年的修行,以後不知道要怎麽勒索我們。”

  “他只是要我幫他一個小小的忙,就是無論他做了什麽都不管不看不問,就足矣。” 白清明雙指拈起一顆棋子置於棋盤上,粲然一笑,“有什麽關系,人生苦短,只需及時行樂。”

  ¨¨¨¨¨¨這幾日天一直陰沉,北風呼嘯,穿得跟個小桂圓子似的蘭汀前些日子將書架子都擦拭了一遍,如今這幾日正在盤點書目。年前要將所有的史書按年份歸類,若有損壞的就要拿去修補,損壞得太厲害了要重新修撰。

  原本書庫是兩個人當差,那位才華橫溢卻沒個叫李剛的爹的小李大人已經進了翰林院了。是中秋節宮裏設宴,陛下在禦花園裏對著爭奇鬥艷的蟹爪垂絲菊感嘆:花好月圓終是難久長,轉眼便是北風吹黃花落,滿目蕭索。這樣花好月圓夜,陛下情緒低沉,群臣都沒了主意。蘭汀本跟李大人坐在最後面,卻見李大人一拱手:“陛下能不能給微臣備下各色顏料在這假山上掛下半丈白絹?”陛下允了。小李大人彎彎腰踢踢腿把褲管袖管子挽了,站在椅子上,用狼亳蘸了顏料下手又快又準。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滿園盈盈秋色便躍然於白絹之上。群臣鼓掌叫好,右相薛幽的冰山臉上見鬼似的多了絲笑意,陛下龍心大悅,這一高興,小李大人便跟風箏似的乘風扶搖而上。

  小李大人走時。蘭汀拽著他的袖子哭。他性子有些沉默。見蘭汀如此不舍,也頗有些動容 “小蘭,你我同朝為官,擡頭不見低頭見,不必如此傷心。”

  蘭汀搖搖頭,還是哭。那幾日有些書庫外的侍衛都能聽見小蘭大人那悲痛欲絕的哭聲,紛紛稱贊小蘭大人雖然笨了點,可是性情中人啊——當然,若他們知道蘭汀哭了幾天純粹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在黑糊糊的書庫裏害怕,會不會對人性絕望?

  可如今,離過年也沒幾日了。

  蘭汀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史書,委屈地癟起了嘴。

  夢見姑娘,大約就是思春了吧。你也大了,怎麽連這個都不懂?

  一場春雨一場暖城內處處氳氳著暖暖的潮,她靠著墻似睡似醒,也似在做夢。夢裏是冬日,雲積成深灰,有個少年男子,總是一個人待在書庫裏,還會沒出息地哭鼻子。她在夢裏是可以看見的,真是幸福。

  “姑娘。”

  她側過耳朵:“ 你要蔔卦?”

  “不是你在我們糕餅鋪子邊上坐著影響我們生意,你換個地兒吧。”

  這是市井繁華地,能聞到糕餅的香味還有遠處布莊減價的吆喝聲,夥計是好商好量的口氣,她也不願為難他。於是少女正了正身上掛的掛褡子摸起木棍溜邊走在青石路上。往右走,便是垂柳煙煙的運河邊,臨水搭了不少竹軒,是文人墨客們喜愛流連之地。

  她在石橋邊坐下,不時有人經過腳步或輕或重。輕薄的雨沾濕了衣襟。她聽橋洞裏過畫舫時的簫聲,聽水波拍擊石橋,過了沒多會兒,她聽見有人過來。

  “你會算卦?”聲音低沉幽深,“那你算算我是誰?”

  “我不會。” 她說, “我只是太餓了。”

  那人沉默了會兒說: “那邊有個包子鋪,走吧。”

  她二話沒說便站起身跟他走了。

  阿福包子鋪裏的灌湯包。餡大皮薄湯汁多。是城裏的一絕,所以客人也多。進門時,他扯著她的袖子把她帶到座位上,是靠窗的位置。能聞到雨氣。從石橋邊到包子鋪不遠他都走得極慢,她心裏很感激他的體貼,知道這位公子必定是個好人。

  “你身上的香味真好聞。”

  “嗯?”

  “是淡淡的蓮香,帶著點苦味。我最近直都有聞到這種香味,可沒聽見任何腳步聲,本以為是錯覺來的。公子。你不是凡人吧?”她的笑容似乎都有些苦了,“以前聽母親說,人在將死之前,一定會有鬼差跟隨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辰便將魂魄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