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魂歸去,麒麟神動凡情】

  白寒露拿著剪刀剪了燭花,此時已是半夜,正適合喚醒靈魄。他凈手從袖裏取出小琉璃瓶,咬破舌尖含住引魂香點燃。薄薄的煙氣彌漫開,散開又團聚,等香燃到頭了,煙氣便團聚成個半透明的靈魄。

  不得不說杜蘅那雙水靈靈的眼十分招人,只是習慣斜著看人,多了些刻薄與傲氣,“你是何人?怎麽知道我的靈魄困在將離的識海中?”

  “這是常識,神族的靈魄被凡人施了血祭困住,若是凡人未亡而神族自毀肉身靈魄無處可去,大多也只能被困在識海裏。”白寒露冷淡地看著他,“只是識海之大,好似一個乾坤,找到一個靈魄無疑是大海撈針,可是,將離卻輕易將你放了出來,看來把你困在那裏並非她的本意。”

  杜蘅低頭想了想,“你是將離的人?你在替她說話?”

  “我只是個生意人,只為有利可圖,不屈就於任何人。”

  杜蘅打量著面前這個身形頎長清風明月般的銀發男子,確實不似屈就之人,便點頭信他了。

  白寒露接著說:“幾個月前我收到月姬小姐的帖子,拜托我來雁丘找她侄子,她是我師父白蓮生前的朋友,這個忙我說什麽也要幫一幫的。”

  麒麟族的月姬公主一直在凡間行走,因為對天帝與麒麟谷同族失望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回過麒麟谷。她是身份尊貴之人,卻比其他同族更溫和善意,杜蘅小時候時常去她洞府周圍摘仙果,她只是靠在樹下笑眯眯地看著他,叫他,討厭的小怪物你把果子都摘走了,我洞府的守護獸吃什麽?

  雖叫他討厭的小怪物,麒麟月姬卻不是真討厭他,對他笑,揪他的頭發說,小怪物你這性子遲早有一天會吃大虧的啊,到時候我就去看你笑話。後來因為她的哥哥綿羽愛上凡間女子被降罪,月姬在天庭上當場諷刺天帝,如此神仙不做也罷,便去了凡間再沒回來。

  後來綿羽殿下被他愛上的凡間女子害得魂飛魄散,如今還尋不到歸處。於是莫嗔姐姐經常說,千萬不要理會那些惡心的凡人,心都隔著肚皮臭不可聞。

  幾年前他覺得莫嗔姐姐這話說得對,將離便是這樣的凡人,可如今,他模模糊糊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麽對。

  杜蘅的臉色稍稍好了些,“月姬姑姑她還好吧?”

  白寒露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你會問將離或者你那個老龜仆。”

  他別扭地別開眼,不是不想問將離,他有吩咐鄭鯤照顧她,她如今是禦座上翻雲覆雨的女皇,大約也沒什麽過得不好的。他在麒麟谷活了兩千多年,一個人長大從沒離開過家鄉,也從沒人教給他什麽是對錯。當然也從沒人教給他,欠了人要怎麽還。   “她是個弱小的凡人,自然會有諸多辛苦,無論我問不問,她的一生大約都是艱辛。我已經選了青萱做新主,她又處處怨恨青萱,我是傷過她,但是她也傷過我,我與她誰也不欠誰。”杜蘅眼底一派坦然地望著他,“所以我無須問她,也沒理由問她。”

  “嗯,你並不關心她。”

  “為何要關心?”

  杜蘅攏著袖子輕輕巧巧地坐下,被這人逼問得滿心不知哪裏來的躁動與惱怒。他只是來雁丘做守護神的,只要守護好選定的青萱便好。對於將離那莫名其妙的情感,因為他不愛她,自然也沒回應的義務。他正想著被責備時的反駁,卻見白寒露舒了口氣,“如此最好。”

  杜蘅一愣,“什麽最好?”

  “也沒什麽,她行了禁忌之術要救活你。”白寒露隨口道,“明日就是初七活祭日,四十九條人命加上跟魔做契約,罪業疊加可是要折壽的,她本身就福薄,能撐到現在已是運氣,她身上死氣太重,已沒幾日活頭了。”

  將離快死了?凡人真是脆弱又貪心的動物,他哪有那麽容易死去,又何嘗用得著她救?!突如其來的惱怒,讓杜蘅拔腳便往外跑,一直跑到燈火通明的蒼如殿。將離還沒有休息,她披著墨綠的孔雀鬥篷伏在案上,對於政事她倒是勤勉,只是那瘦得一把骨頭是怎麽回事,雁丘已經窮到讓女皇都吃不飽的地步了嗎?

  將離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杜蘅香,宮裏已經幾年沒燃過這個香了,她身子一震,“……杜蘅?!”她扔下筆往外跑帶得奏折散了一地,殿門口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門口的侍衛跪了一地,風卷著塵沙撲面而來,將離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