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醉夢軒眾人舟車勞頓都累極了,入夜睡得極沉。

  山上更深露重,唯獨草叢裏不知名的小蟲還在發出“唧——啾——”的叫聲。恍惚中,白寒露的耳畔隱約傳來空靈憂郁的呼喚聲:雪衣……雪衣呀……如泣如訴的嗓音好似不輕不緩撓著人心扉的小爪子。

  白寒露一下子醒了,披了衣裳,拿了劍推開屋門。

  一陣呼嘯的寒風卷著雪花迎面撲來,原本是炎夏,屋外卻是厚厚的幾乎掩蓋了一切顏色的大雪。白寒露看了看自己布置在結界外的鈴鐺,還是安安靜靜的,絲毫沒有被動過。白寒露正疑惑著,又聽到了那呼喚聲,他只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循著那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白寒露記得湖畔唯一的小路修了木棧道,但也沒有修多長。這裏畢竟是山巔,周圍都是茂盛的古樹環繞在湖畔。這條棧道如今卻像沒完沒了似的延伸,白寒露耐著性子往下走,直到他回頭已經看不到湖和木樓。

  視線所及的拐角處,隱約有一絲微光,雪又落下來了,伴隨著清脆歡快的銅鈴聲。

  雪夜靜得撩人,白寒露走到微光處,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碧波萬頃的水澤大得沒有邊際。水畔停著一葉扁舟,插在船頭的竹竿掛著盞油燈和一只被風吹得叮咚不止的銅鈴。

  坐在小舟上的人一襲華麗明媚的煙紫,衣擺都飄散在水波上,側看上去眉眼細長,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白寒露正打量著,他一回頭對上他,莞爾一笑,“小神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沒等答話,白寒露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好似被抓住腳踝直直地墜落下去,猛地睜開眼,卻見胸口趴著個腦袋,對上幽曇那雙美麗得咄咄逼人的雙眼。

  幽曇本來看他睡得那麽熟,想看看他身上的彼岸花圖騰有什麽變化,真怕長溪一睡不醒了。不過他的手剛碰到白寒露就覺得不對,他全身冰冷像是在大雪天裏走了一遭似的。幽曇無論怎麽叫他,他也悄無聲息,於是幽曇用了最原始粗暴的辦法,把手伸進他的身體抓住他的三魂七魄,使勁往外一扯。

  “你剛才好似被人施了攝魂術。”幽曇覺得很奇怪,“可為何吾輩沒有半分察覺?”

  白寒露也暗暗舒了一口氣,在睡夢中了攝魂術的話,最好的下場無非是找不到回來的路,一睡不醒。不過他的感覺不太像被攝魂,而是記憶。

  “這落冰湖果然奇怪,就算沒有水妖,也應該有其他東西。”

  幽曇想著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在睡夢中被迷惑畢竟有些丟人,怕他面子上掛不住,好心地安慰他,“你無需不好意思,沒有本事也不是你的錯,畢竟天生資質就差的妖遍地都是。”

  白寒露忍著要把他一腳踢飛的沖動,禮貌地問:“你想趴在我的胸口生根發芽嗎?”

  “吾輩只能在泥土裏生根發芽啊。”

  “挖個坑把你種進去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幽曇幹笑兩聲,他可不想被種進什麽泥土裏,迅速爬起來打水洗漱。

  難得睡個好覺,遊兒小狐狸心情很好,一大早就穿著木屐“噠噠噠”地跑來跑去。竹仙去山上捉了兩只錦雞,一只用竹筍山菇燉湯,另一只肚子裏塞上蓮藕用荷葉包裹外面封上泥烤熟。原本醉夢軒是有廚娘的,可惜勾搭了條魚精私奔去了,從此煮飯的活兒就落到了竹仙身上。

  只要有好吃的,小狐狸就會乖得跟兔子似的,跟進跟出擺碗筷。

  一家人用早飯的時候,來了不速之客。

  山下浩浩蕩蕩地來了一眾人,領頭的挺面熟,不就是昨晚那個屁滾尿流嚇跑的小子嗎?

  遊兒邊啃雞腿邊指著他的鼻子大笑,“你今天不會穿了昨天尿濕的那條褲子吧?”

  少年本來看他們都活著還挺激動的,聽了嘲笑弄了個大紅臉,整個人暴跳如雷,“你胡說,虧得我還請天師來救你們!你們怎麽沒被水妖吃掉?”

  竹仙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說:“如果你是說昨天從水裏爬出來嚇得你尿褲子的那個,好巧,正是在下。”

  少年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氣得渾身發抖。他昨晚下山後跑到村裏挨家挨戶敲門,叫年輕有力的男人上山救人。黑燈瞎火的,男人們本身就怕,女人們又拽著自己的男人不許去,反正到了山頂湖邊,那些人也被水妖吃了,不過是白送死。那些每日沒事就道人長短的大嬸們,嚼著炒豆子笑眯眯地說:“小狼呀,反正都是些該死的有錢人家的公子,你管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