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竹仙曾經住過的竹樓前,一眾人目瞪口呆地站著。這竹林矗立在山水之間,竹海深處,若不是門口空蕩蕩的,沒有叮叮咚咚的銅鈴和門牌,眾人真的會以為他們漂洋過海,兜兜轉轉地來到翠竹谷,卻又回到醉夢軒。

  “真的是一模一樣。”長溪贊嘆。

  “因為是竹仙一個人造的。”白寒露說。

  “那竹子在蓋樓,你在幹什麽?”

  “他當時撿了那只快餓死的雜毛狐狸,那狐狸跟了他後,足足有半年跟膏藥似的貼在他身上,走路都抱著腿,什麽都幹不成。”一個聲音從白寒露的身後傳來,一枝彼岸花藤從領口伸出,竹仙的靈魄就睡在花朵中,耷拉著眼皮,不解地問,“長溪上神的靈力已經強到可以用自己原本的容貌奪舍別人的肉身,為何還賴在主人身上,有了自由之身豈不是更好?”

  長溪懶洋洋地提起下擺,邊舉步走上竹樓邊道:“當然是因為小白的皮睡著舒坦,即使少了點自由,在修煉出肉身之前也算劃算。若不是因為你是竹精,身上還勉強幹凈,本座才懶得幫你。”

  瞧他這不情願的德行,竹仙心裏窩囊得要命,要不是他跟族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有誰喜歡自己的肉身被奪走?不過現在他有求於人,也只能窩囊地縮了回去。

  過了晌午,來送膳食的侍人說,族長夜裏在清霜台擺宴為他們接風。

  身在翠竹谷,這一望無際的竹海,要找一根竹根無疑是大海撈針,白寒露想著去見一見那個族長也好。

  清霜台在山巔,僅是個一丈見方的石台上鋪了竹板,四面垂紗,能將整個翠竹谷一覽眼底。

  白寒露連赴宴都帶著兩個夥計,這兩個夥計可不像玉龍蓮身後恭敬跪坐等著添酒、布菜的侍人,而是只帶著嘴來吃的。小的那個吃得急,大的還幫他擦嘴、布菜,完全陷入赴宴的樂趣當中。

  白寒露也絲毫沒覺得什麽不妥,只擎著酒杯隨意道:“醉夢軒是鄉野之地,飯桌上沒什麽講究,族長不要介意。”

  “在下卻覺得,醉夢軒的確是個好地方,也怪不得阿青這麽多年都不願回來。”玉龍蓮看向那片茫茫的竹海,輕聲說,“我們竹精一族是眷戀故鄉的一族,無論外面的世界多麽繁華,最後還是希望回到故土,葉落歸根。阿青卻想把他的竹根挖走,看來,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妖譜上有記載,竹精難離故土。只是妖譜是一卷死氣沉沉的竹簡,而每個竹精卻是活生生的,之所以難離,是因為有感動和溫暖,而不是那一捧黃土。

  白寒露深深地看著玉龍蓮,像是要看穿他似的:“這些年,族長對他心裏有愧?”

  “愧?”玉龍蓮端著酒,看著杯子中自己染了霜似的眼神,又把酒放下了,認真地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因牢記著這句話,翠竹谷才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幾千年,在下為什麽要有愧?”

  “只因玉竹青初生那日,天空升起了紅色的月亮?”

  玉龍蓮面色微變,一直忙著喂狐狸的長溪也微微側過頭,仔細傾聽。

  白寒露不解地問:“我翻了很多古籍都沒有查出紅色月亮和竹精有什麽淵源,只查到一些零碎的關於凡間現出紅月的緣由,凡間殺戮太重,戾氣和怨氣沖破凡間與魔界的界限,從而凡間能看到魔界的紅色滿月。不過幾千年裏,也只出現過兩次。”

  玉龍蓮笑了:“沒錯,是兩次,你們想聽第一次踏著紅色滿月初生的竹精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