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昊天神裔

玉屏峰上,夜風鼓舞,竹林搖曳起伏,拓拔野等人盤坐在如水的月光裏,肌膚映碧,衣袂翻飛。數丈之外便是懸崖深壑,雲霧蒼茫,像海浪一樣洶湧翻騰著。

聽他將這幾個月來的經歷一五一十,盡數道來,蚩尤等人無不驚心動魄,悲喜交參,誇父更是大感新奇,艷羨不已。雖然早已聞知大概,卻想不到此間竟還有這麽多的曲折變故。

鯤中歲月,世外乾坤,短短不過百余日,卻仿佛已經過了數十年。

空桑仙子嘆了口氣,道:“世人都說龍女妖冶無情,她卻偏偏對太子如此情深意重。為了顧全大局,竟不惜忍痛割愛,舍己放逐。如此苦心孤詣,即便是五族聖女,又有幾人能夠作到?”說到最後一句時,嘴角似笑非笑,竟像是在譏嘲自己一般。

拓拔野心中刺痛如針紮,晏紫蘇下意識地握緊蚩尤的手,暗想:“若換了是我,身中劇毒,才不管它什麽天下百姓,定要魷魚陪著我,快快活活地在北極過上一生一世。”

空桑仙子望著石壁上凸起的“刹那芳華曲”,神色淒婉,又低聲道:“當年我對他難離難舍,甘願拋下聖女之位,受罰請罪。在湯谷兩百余年,卻日日夜夜悔怒怨艾,為了一己之私,罔顧天下蒼生?而他心底的痛楚磨折,又豈會在我之下?”

頓了片刻,淡淡道:“拓拔太子,現在想來,他在南際山上托命於你,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當今大荒戰亂紛起,五族割據,必要有人挺身而出,平定天下,造福蒼生。你是神農臨終所托之人,又是古元坎轉世、當世龍神,眾望所歸,責無旁貸……”

誇父哇哇叫道:“小女娃兒胡說八道!區區一個拓拔小子,連那山羊胡子也鬥不過,若不是我誇父挺身而出,前來幫忙,那白衣服小丫頭早就完蛋啦!”

空桑仙子聽若不聞,秋波流轉,凝視著拓拔野,一字字道:“龍女此舉不獨為你,更是為了九州百姓。你若明白其中深意,就萬萬不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拓拔野陡然一震,這些道理他又何嘗不知?但想到她身中奇毒,死生難料,總難免痛不可遏,從前的壯志雄圖亦隨之散如雲煙。

這些日子以來,失魂落魄,渾渾噩噩,眼前耳邊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此次重返大荒,原想救出姑射仙子之後,便立刻回折北海,繼續尋找她的下落。此刻聽空桑仙子這般一說,倒像是被雷霆所劈,突然驚醒。

雨師妾既已下定決心離開,又怎會讓他找到?以她的冰雪聰明,再加上北極的冰寒天氣,應當可以制住體內的“紅顏彈指老”。自己若一直這般失魂落魄,不但於事無補,更白費了她的一番心意。反之,若能盡快打敗水妖,平復大荒局勢,她或許便會重新現身,與自己團聚……

想到這些,心潮洶湧,悲欣交集。胸喉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起身朝空桑仙子揖了一禮,道:“多謝前輩點醒。拓拔野定會謹遵教誨,以天下為先!”

蚩尤見他重振精神,大喜過望,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好烏賊,這才像是新晉龍神!”一躍而起,將苗刀霍然插入堅巖中,嘿然道:“明日一戰,且看看你我兄弟誰能擊敗那老匹夫,奪取青帝之位!”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妙目中閃過憂慮之色,道:“靈青帝失了肉身,又在鬼國地牢中被囚禁了四年,性情大變,乖戾兇暴遠甚從前。又陰差陽錯,修成了‘木本五行真氣’,連句芒也敵不住他一招,明夜之戰,兩位要多加小心了。”

眾人心中俱是一凜,蚩尤眉毛一揚,傲然冷笑道:“若是常人,元神離體半年,早已煙消雲散。即使這老匹夫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作了四年的孤魂野鬼,也已成了強弩之末。只要我們能捱到百合以上,誰勝誰負,那就難說得很了!”

空桑仙子搖了搖頭,道:“若是尋常的‘元神寄體大法’自是如此,但靈青帝兩百多年前便已自創了‘種神大法’,別說四年,就算是四十年,也能形神契合,固若金湯……”

誇父奇道:“種神大法?那是什麽木耳香菇?”

拓拔野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五行譜》中說到有一種至為玄妙的法術,可將元神植入他人體內,即使百年之後,肉身將滅,仍可將元神植入其他五行相生的寄體之中,如此循環相種,至少可延壽五百年。難道這種兇詭妖法竟是堂堂青帝所創?

空桑仙子怔怔不答,像是在追想著久遠的往事。月光鍍照在她的白發上,如銀似雪;眉淡如煙,秋波迷蒙,秀麗的臉容也仿佛散發出淡淡的柔和光暈,徐徐道:“那時他正滿三十,比我還小了兩歲,卻已囂狂不可一世,在這玉屏峰頂,以‘冷月十一光’瞬間擊敗族內八大仙級高手,一掌將主峰劈斷,就連當時的木神蒙拓芝鬥不過六百合,亦被他一劍抵住眉心,動彈不得。人人都說除了神帝與赤飆怒,天下再無人是他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