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置之死地

眾人高舉三昧火炬,沿著那幽深甬道,曲折而下。四壁青黑,被火焰映照,光澤流舞,觸之“乓乓”作響,顯是以玄冰混金鐵所鑄。

西王母與她的貼身侍婢紅纓、碧萼走在最前,槐鬼、離侖護著纖纖,緊隨其後。然後便是拓拔野與姬遠玄。武羅仙子、應龍則領著四名土族侍衛與石夷夫婦走在最後。

萬絕陵乃金族禁地,外人不得而入。除了這一行十六人,其余各族群雄都守侯在外。陵墓上方只是一個方圓三丈的石墳,底下卻是別有乾坤。眾人迤邐而下,走了一刻來鐘,過了三道閘門,仍未到底。

越是往下,越發陰冷,玄冰鐵壁上凝結著重重白霜,被眾人熱氣刮卷,倏然融化滑落。石階上更是堅冰凝結,光滑無比,常人踏走其上,不消幾步必要摔滾而下,與轉角處的鎮墓銅獸當頭相撞。

拓拔野念力四掃,暗暗稱奇,整個陵墓果然都是以玄冰鐵、混金石構築,陰陽兩隔,水火不侵。以他修為之強,上方二十丈外的任何聲響竟都無法察覺,更毋論陵墓之外了。

人死之後,屍骸所寄不過數尺黃土,而偌大的寢陵,也不知要花費多少奇鐵神石,用上多少能工巧匠?白招拒生前淡泊出塵,簡單樸素,死後卻尚且如此鋪張。想到萬絕谷中這數十個陵宮,更是心下駭然。

後上方又是“哐”地一聲震響,每過一道陵門,石夷便要將厚達六尺的混金鐵閘放下。三道閘門鎖閉後,地陵內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聽見眾人的腳步、呼吸,還有那火焰跳躍的“劈啪”脆響。

拓拔野心中忽然一凜,此地固如牢囚,密不可破,西王母倘若只是將自己誘到此處,突以伏擊,那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眼角掃處,見姬遠玄嘴角微笑,有恃無恐,更覺不妙。突然有些後悔方才未堅持讓二八神人隨自己進來。

轉念又想,罷了,橫豎都要與姬遠玄決一死戰,只要能逼他現出帝鴻之身,縱使西王母利欲熏心,執意與他同流合汙,石夷、長留仙子也未見得會放過這刺殺白帝的兇手。

自己拼死相搏。若能誅殺此獠,總強過在疆場上犧牲萬千戰士的性命!想到這裏,熱血上湧,懼意全消。

又朝下層層疊疊走了數百丈,終於到底。轉過一個拐角,前方突然明亮起來。甬道高闊幽深,兩行青銅鎮墓獸沿著鐵壁巍然雄立。鎮墓獸的眼睛由夜明石鑲嵌而成,在頂壁長明燈地照耀下,絢光縱橫直射,塵靡翻舞。

穿過長道,又是九重獸頭銅門,每過一重,便是九級石階。過了第九重門,才是陵墓正宮。宮殿仿照白招拒帝的“雲上閣”建成,巍峨肅穆,空曠整潔。

殿內立著八名持戈侍衛,石人似的一動不動。中央立著一只青銅虎獸,獸背上駝著一個白玉石棺。周圍環繞著九只蟠龍銅香爐,紫煙裊裊。此外別無他物。

四名白衣老者正站在棺前竊竊私語,聽見腳步聲,紛紛伏身拜倒,道:“巫陽、巫履、巫凡、巫相恭迎王母聖駕。”

西王母點了點頭,道:“列位勞苦功高,起身罷。”四巫齊道:“幸不負王母所托。”又拜了一拜,這才徐徐起身,退立石棺兩旁。

拓拔野心中突突大跳,這四人都是金族頂尖的巫醫,大荒排名僅在靈山十巫之下,當年科汗淮被水聖女封印窫窳,奄奄垂死之時,他們也曾協助十巫,合力醫治。此時又為何畢集白帝陵宮?不負王母什麽所托?隱隱中猜到了些什麽,卻又覺得太也匪夷所思。

姬遠玄與應龍等人對望一眼,微覺不安,武羅仙子蹙眉道:“王母娘娘帶我們所見之人,便是這四位神巫麽?”

西王母微微一笑,還未回答,忽聽石棺內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嘎”地一聲,棺蓋推移開來,一個白衣人緩緩坐起身,撫胸喘息,啞聲道:“諸位要見的不是他們,而是寡人。”

“白帝陛下!”拓拔野心中大震,又驚又喜,西王母帶他們前來拜見的人果真是他!

眾人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素冠白衣,長須及胸,臉色雖然有些憔悴委頓,但雙眸神光奕奕,真氣雄沛,不是白招據又是誰?想不到他被蠱毒所害,又連遭重擊,竟然還能起死還生!

姬遠玄的神色微變,旋即滿臉喜悅,擊掌大笑道:“蒼天有眼!我就知以陛下之能,那些妖魔宵小又能奈汝何!”

白帝想要說話,又是一陣猛烈的幹咳,臉色漲得通紅。四巫紛紛上前,端上一盤烏黑芬芳的藥膏,研碎了喂他服下。

西王母淡淡道:“列位請恕水香不告之罪。陛下當日被帝鴻的五行氣刀、廣成子的翻天印、女魃的赤炎火鳳一齊重創,若非體內藏有定魂珠,元魄早已震散。我擔心帝鴻得知後卷土重來,故而將計就計,假稱陛下駕崩,將他藏入這陵墓之中,召來四巫全力施救。只是陛下傷勢太重,雖然暫且收住了魂魄,卻始終昏迷不醒,直到先前方才醒轉。這半年多來,知道此事的,除了四位神巫之外,只有金神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