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昔我往矣

局勢急轉,瞬息萬變。刹那之間,方才還生龍活虎的蚩尤等人竟橫七豎八地臥了遍地,空有滿腔怒火,亦只能喝罵不已。

武羅仙子、應龍面面相覷,又驚又喜,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姬遠玄拍了拍手中的羊皮卷軸,哈哈大笑道:“漫天星鬥,竟亮不過一捧流螢!想不到當今天下修為最為高絕的八大高手,居然栽在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手中。有趣,真是有趣之極!”

紅纓、碧萼瞟了西王母一眼,臉上暈紅,又是羞慚又是恐懼,舉著火炬朝後退去,顫聲道:“那……那都是玄女娘娘和駙馬爺神機妙算,奴婢可愧不可當。”

少昊等人既驚且怒,才知西王母身邊的這兩個親信侍婢竟然也是姬小子的內應!晏紫蘇皺了皺鼻子,吸了幾口氣,花容變色,恨恨道:“朱蛾巨蜂蜜!”眾人陡然大凜。

拓拔野驀地想起《大荒經》中記述了兩種頗為奇異的昆蟲,其一為巨大如鳥的黃蜂,其二為遍體彤紅的巨蟻朱蛾,相傳出沒於昆侖山脈以北的荒寒極地。這兩種蟲獸都喜歡吞食冰山雪蓮的蜜汁,經常彼此爭鬥。

當地的蠻族采擷雪蓮時,常常將巨蜂、朱蛾一起殺死帶回家中,取代稀有的幹柴,焚燒取暖。

豈料那些蠻人吃了塗抹雪蓮花蜜的食物,再吸入巨蜂、朱蛾焚燒時的煙霧,往往周身冰寒癱軟,整整一日都動彈不得。越是強壯之人,症狀反而越是強烈,甚至有人因此僵斃。

後來百經查驗,才發覺原來冰山雪蓮也罷,朱蛾巨蜂也罷,本身雖都非劇毒之物,但合在一起,卻能產生一種威力極為驚人的毒素,令人地經脈氣血如冰河封凍。唯有將天山雪蓮的根莖連著雪水,一起燒煮飲服,才能化解。

當地巫師感其神奇,遂將其制成獨門麻藥,一旦族人被敵人毒箭所傷,就用少量的“朱蛾巨蜂蜜”麻痹其身,刮骨療毒。

姬遠玄搖頭嘆道:“晏國主果然見多識廣,可惜……可惜還是未盡其詳。除了‘朱蛾巨蜂蜜’之外,昆侖山的酒水菜肴,乃至衣帛鞋履之中,都下了兩百余種北海的太古蠱卵,一旦‘朱蛾巨蜂蜜’的寒毒發作,這些蠱蟲都會很快孵化生長,在兩個時辰內,將諸位的五臟六腑、七魂六魄全都吃個精光。”

眾人聽得雞皮泛起,饒是蚩尤等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也起了一絲寒意。惟有敖語真微微一笑,握住科汗淮的手,心道:“想不到天意弄人,竟讓你我一起死在這昆侖山上。”又是歡喜又是淒惘,卻無半點懼意。

科汗淮知其心意,緊緊握住她的手,突然瞧見西王母凝視自己的目光,分不清是悲傷、酸楚、甜蜜還是妒怒,心中登時一顫,想起了在這昆侖山發生過的種種過往。

歲月更叠,山河易色。他對她的心意從未改變,然而彼此間所隔,又何止是昆倉東海,萬水千山!

“各位有幸嘗到這珍罕花蜜和太古蟲卵,體驗到這渾身凍結、麻痹酸軟的奇妙滋味,非我之功,全拜娘娘所賜。”

姬遠玄收起卷軸,將煉神鼎托於手心,轉身揚眉笑道:“牝雞司晨,天亂之兆。若不是王母娘娘這些年來跋扈剛愎,寡恩刻薄,昆侖山上下又怎會貌合神離,人心思變?禦廚房又何以極力巴結寡人,問也不問,便將數百種蠱卵、‘朱蛾巨蜂蜜’摻入到各位的酒水菜肴之中?紅纓、碧萼又為何甘冒死罪,隨時密報娘娘動向,將朱蛾、巨蜂制成火炬、燭台?都說娘娘知人善任,果不其然。”志得意滿,忍不住哈哈大笑。

槐鬼、離侖等人臉上俱是一紅,羞愧懊沮,不敢與西王母等人目光相對。

忽聽一個女子柔聲道:“這便叫作‘十裏長堤,潰於蟻穴;百尺巨木,爛自其心’。有時候決定大局勝負的,不是什麽精兵猛將,更不是什麽法寶神兵,反倒是平素裏誰也看不上眼的小人物。”

黑光鼓舞,從姬遠玄手中所托的煉神鼎中裊裊而出,化為一個黑袍美人,赤足如雪,手指、腳趾均塗為黑紫色,秋波流轉,笑意盈盈。

“九天玄女!”拓拔野心下一凜,普天之下,只怕也惟有這妖女敢將自己封藏在這煉神鼎中了。想到洛雅生死未明,脫口喝道:“烏絲蘭瑪!你將流沙仙子帶到哪裏去了?”

烏絲蘭瑪格格笑道:“拓拔太子泥神過江,自身難保,居然還牽掛著那小妖女,果然是天下第一號情種。所幸西陵公主要嫁與黃帝陛下,否則堂堂西王母之女,居然要與眾妖女共侍一夫,顏面何存?”

眾人嘩然,西王母臉上暈紅,又迅即轉為蒼白,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因淫亂謀逆,被族人罷黷的前水聖女。所幸你生的野種青出於藍,淫亂謀反遠勝於你,大有所成。想必你很有顏面,倍覺榮焉。”顯是憤怒已極,話鋒竟是從未有過的激烈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