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海屠龍

狂風咆哮,迎面如霜刀刺骨,拓拔野站在船頭,衣裳獵獵鼓卷,呼吸如窒,直欲乘風飛起。極目遠眺,天海漆黑,無邊無際,遙遙可見絢麗的極光淡淡閃爍,倏忽變幻。

已過南望崖六百余裏,距離從前與龍女棲住的冰屋似乎也已不遠了。但四下凝眺,北海茫茫,浮冰跌宕,依舊看不見陸地。又想,離開彼地已有數年,不知那冰屋是否早被遷徙的蠻人據為其有?

忽聽“格啦啦”一陣裂響,船身劇震,眾人驚呼叠起,在甲板上趔趄奔走,班照叫道:“轉舵!轉舵!龜他奶奶的,又撞上冰山了!”

話音未落,又聽一聲低沉的嗚鳴,船身搖蕩,眾人一怔,歡呼道:“是火蛾鯨!”奔到右側船舷一看,果見一頭四丈來長的鯨魚撞擊在側翼的破冰刀上,掙紮搖擺,鮮血迅速洇開,染紅了四周浮冰。

這種鯨魚視力極差,又喜歡尋著亮光遊戈,北海漁民每每用燈火為餌,誘而捕之,故有此名。其肉幼嫩鮮美,生食甘甜爽口,烹之則香飄十裏,因此又被叫作“十裏香”。

眾龍族將士一日未嘗飽餐,眼見這等美味自行撞上門來,無不精神大振,紛紛投下叉矛、鐵鉤,將它往上拽起。數十個性急的等得不耐,索性高呼叱喝,口銜彎刀躍下海去。

六侯爺大喜,從拓拔野身邊一躍而起,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天寒地凍,總算有熱騰騰的魚羹暖肚啦……”

忽然又收住笑聲,皺著眉頭喃喃道:“真珠最是喜歡鯨魚,若讓她知道,定然又要不高興了。罷了罷了。餓死事小,唐突佳人事大,還是啃我的海藻幹罷。”嘆了口氣,又懶洋洋地躺回海虎皮椅。

拓拔野忍俊不禁,笑道:“王爺忍為佳人改吃素,真乃大丈夫之楷模也。”想起從前和雨師妾煨燒魚羹的情景來,思念更增。

又聽後方歡呼大作,“蔔通”連聲,兩人轉頭望去,各戰艦燈火接連亮起,無數人影躍下水中,似是也有不少火蛾鯨撞到了其他船艦上。

拓拔野大奇,與水族艦隊的連日鏖戰,已將附近鯨群紛紛驅趕到了更北的海域,怎地今夜突然冒出這許多火蛾鯨來?心中一凜,糟了!難道是北方來了大批水族艦隊,驚動鯨群重又朝南遊回?

不等細想,又聽“嘩”地一聲,大浪噴舞,碎冰飛揚,一艘烏黑油亮的梭形潛水船突然破空飛起,朝甲板上疾沖而來。

眾人大嘩,紛紛轉身操刀。二八神人“咿呀”大叫,踏步奔來。

“嘭!”潛水船被八齋樹妖氣浪一撥,轉向飛旋,猛然沖落在甲板上,朝前接連彈跳,直滑出六七丈,一頭撞入哨艙,船身劇震。

六侯爺喝道:“孩兒們,抓活口!”龍族群雄轟然應和。鐵勾飛抓縱橫飛舞,“咄咄”連聲,競相破入那潛水船中,再齊齊朝外一扯,木板碎裂迸飛,整艘小艇登即瓦解。

煙塵滾滾,但見殘船中,六名黑衣漢子抱頭蜷身,嚇得面無人色,惟有一人施施然起身,朝拓拔野,六侯爺抱揖行禮,微笑道:“博父國燮沨,拜見龍神陛下、鎮海王。”

那人黑袍玄冠,長須飄飄,舉止灑落優雅,殊無半點張皇恐懼,正是與拓拔野有過數面之緣的水族長老燮沨。

拓拔野微覺奇怪,此人率直敢言,在水族內風評頗佳,當年蟠桃會後,他率眾轉投烏絲蘭瑪,共討燭龍;帝鴻與玄女暴露真面後,他又率領親信,消失得無影無蹤,想不到竟孤舟萬裏,冒險到了此處。當下微笑回禮道:“博父國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燮沨踱步而出,從袖中取出一個黑木匣子,平空徐徐遞來,傳音道:“在下奉水龍黑帝密旨,拜詣龍神陛下,有要事相奏。”

拓拔野心中一凜,接過那匣子凝神察探,匣中放著一個頗為小巧眼熟的黑玉葫蘆,果然是水龍琳頸上佩帶的神器。

六侯爺心領神會,起身哈哈笑道:“久聞燮沨長老歌舞酒色,無所不精,今日既有幸相見,本王自得好好討教一番。來人,上好酒,烹鯨肉,可別怠慢了客人!”自行領著燮沨往艙中而去。

龍族群雄轟然齊應,又紛紛忙碌起來,留下那六名水族槳手不知所措地盤坐殘船內,面面相覷,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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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密艙,關緊銅門,外面的風聲、喧嘩盡數隔絕。

燮沨四下環顧,捋須嘆道:“久聞湯谷扶桑木制成的巨艦固若金湯,今日得見,名不虛傳。難怪短短半年之內,龍神陛下竟能勢如破竹,直搗北海,我族水師空負天下第一之名,亦只能望風披靡。”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船堅炮利,不過末技。古往今來,惟有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朝陽水伯這半年來的敗績,不是因為艦隊不敵於我,更不是因為水族將士貪生怕死,實是因為水伯勾結帝鴻,倒行逆施,喪卻了天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