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猛志常在(第3/6頁)

黃姖徐徐道:“天吳這幾年來挾帝矯旨,獨斷跋扈,大肆排斥異己,動輒治以謀叛之罪,北海人人自危。長老會也罷,眾貴侯也罷,想必都已心懷怨恨,伺機而動。當今黑帝與拓拔龍神原系一家,又曾為他所救,情誼自非同一般,眼下又正值天吳、龍神生死決戰,正是轉戈相向,一舉剪滅水伯的良機。依臣之見,那密使所說當非虛言。”

蓐收沉聲道:“水伯爪牙眾多,對黑帝控制甚嚴,又豈會讓她在眼皮底下派出密使,與我族相通?以他深狡多詐的性子,我看此次多半是詐和之計,想要引誘我軍入其埋伏。”

黑木銅沉吟道:“龍牙侯謙和寡欲,無甚野心,在北海素來頗有人望,也是當今水族能與天吳分庭抗禮的寥寥幾人之一。他這半年來悄然遊歷北海,說服水族貴侯對抗水伯,尚無多少成效,更毋論……”

搖了搖頭,嘆道:“更毋論黑帝無根無基,形同傀儡,毫無半點實權。即便她真有扳倒天吳之意,那些水族將領又豈會聽從?”

黃姖道:“聖女明鑒,水族當下將領中,依附天吳的誠然居多,但眼下封守符禺山的童將軍,當年曾被龍牙侯所救,對水伯亦暗藏不滿,否則前幾日的大戰,也不會故意網開一面,任我們從南突圍了。只要他肯奉黑帝密旨,轉戈支持我軍,必可以打帝鴻、天吳一個措手不及。”

眾長老輕聲議論,點頭者有之,搖頭者亦有之,爭執不下,終究還是質疑黑帝密使的人占了多數,不願冒此奇險。

纖纖也不明確回答,淡淡道:“金門神上,陛下的東夷軍現已到達何處?”

黃姖道:“據淩晨青鳥來信,陛下已過南海湯山,後日晌午前當可進入南荒,與炎帝軍會師。”

殿上嘩然。連日來少昊稱病不出,眾長老只道他故態復萌,耽於酒色,荒廢了上朝;此刻聞言,才知道他竟是使了“瞞天過海”之計,禦駕親征,悄然率領東夷軍,穿過寒荒,繞過南海,從背後攻打火族叛軍與南荒九大蠻族。難怪英招、江疑近來也不見蹤影。

纖纖道:“陸虎神與拔祀漢現在何處?”

黃姖道:“他們已奉聖女之命,繞過中曲山,順赤水而下,朝桂林八樹進發。最快明日傍晚便可抵達涿鹿。”

眾長老又是一陣嘩然。才知素女早已與白帝布置周詳,一面故意示弱,與水、土聯軍在前線僵持;一面暗發奇兵,取道窮山惡水,突襲敵軍後方。運籌帷幄,雷厲風行,頗有西王母之風,只是沒想到竟連本族長老也一並瞞過。

纖纖道:“倘若黑帝密使所言非虛,百裏春秋現在應當已在北海,駕馭鯤魚,伏擊拓拔龍神。他與廣成子既然都已離開,剩下的屍兵、妖獸便都不足為懼。金門神上,你即刻奉我手諭,和黑帝密使一齊前往符禺山,密會童將軍,明日黃昏前務必將鬼國屍軍就地殲滅。”

黃姖肅然領命。

事已至此,眾人都已明白她與少昊的態度,雖然仍心存疑慮,亦不敢再有異議。當下按照她所吩咐,各自伏拜接旨,領命而去。

群臣散盡,纖纖才徐徐從龍床上坐起,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地走下台來。大風呼卷,衣裳鼓舞,她撫摩著隆起的肚子,朝東北望去,心潮洶湧,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憂是懼。

窗外白雲翻湧,在藍天與雪峰之間,變幻著萬千形狀,就如這世事一般瞬息難測。

一別半年,她始終未曾透露懷他骨肉之事,便是不想讓他有任何牽念。此時此刻,也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倘若他……他當真葬身於鯤魚腹底,父子二人豈不是永無相見之期?心中酸痛如割,淚水盈眶。

正欲轉身,忽聽“隆”地一聲隱隱悶響,眾侍女齊聲低呼。

東邊天際突然沖起一道刺目的彤紅光芒,象霓霞橫空,赤練搖舞,又象是一道巨大的彗星,拖曳著長長的紅光,凝懸在萬裏碧天,久久不散。

狂風卷過珠簾,刮得她周身僵凝,無法呼吸。她胸口如撞,怔怔地凝望著那道赤光,突然感到一陣無法遏止的、尖銳刺骨的恐懼和悲傷。

※※※

大河滔滔,艷陽高照。

兩岸沙礫遍地,細草搖曳,鮮血從橫斜重疊的屍體間蜿蜒流過,潺潺匯入河中,洇散成萬千道紫紅的細絲,倏忽飄散。

一萬六千余名炎帝軍將士沿著阪泉河北岸遙遙散布,或彎腰立於河中,或低頭蹲踞岸邊,個個渾身是傷,唇焦口裂,顧不得湍流中浮沉的殘肢與血腥,競相捧起水,大口大口地貪婪掬飲著。

惟有烈炎昂首騎乘火龍,一動不動地仰望著藍天上那道彗星似的赤艷霞光,眉頭緊蹙,心中湧動著莫名地憂懼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