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死神樹(第2/7頁)

眾人驚駭莫名,面面相覷。其時大荒雖然仍頗為開放,但已日益講究禮法規範,所謂“野合”之事也不過在鄉間部落偶有發生;各族貴侯更是以禮法為貴賤分野,循規蹈矩,從未聽過一個女子膽敢在公眾場合如此激烈而不知羞恥地表達她的愛意,何況這個女子竟還是一國之君!

一時間,八殿鴉雀無聲,眾人神色各異,敬佩有之,鄙夷有之,欣賞有之,憎厭有之,害怕亦有之。

拓拔野心下大震,悲欣交集,忖道:“科大俠泉下有知,聽到娘的這一番話,也該微笑閉目了。”

卻聽白帝嘆道:“科大俠有如此紅顏知己,也不枉來此世間一遭了。”頓了頓,溫言道:“但請龍神明鑒,西王母的確不曾殺死斷浪刀,此中只怕有小人挑撥……”

龍神淩厲神色稍緩,格格脆笑,淒然道:“白帝是真不知道呢,還是為這賤人開脫?既要證據,我這就拿出來讓大家瞧個分明!”紅袖飄舞,一只銀白色的四翅怪蟲嗡嗡飛出,在她素手之間盤繞飛舞。

“淚影蟲!”眾人齊聲低呼。

龍神冷冷道:“不錯,這就是你們大荒的淚影蟲。據說它流淚的時候,可以將當時見到的情景影印到淚珠裏。淚珠滾落淚囊,凝結為藏有影像的珍珠。白水香,你殺死科大哥的時候,可沒想到有這麽一只蟲子吧?”

西王母花容微變,瞥了一眼烏絲蘭瑪,見她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頗為幸災樂禍,淡藍色的眼中驀地閃過憤怒神色。

龍神左手舒展,真氣“哧哧”激生,倏地化為一面直徑三尺的氣鏡;右手指尖輕彈,絢光飛舞,淚影蟲“嗡”地一震,頭部濺出一顆細小的珍珠,在龍神的指尖真氣裏徐徐旋轉,幻光流離。

“噗!”龍神指尖絢光透過珍珠,投射在氣鏡之上,形成彩色景象。

眾人“咦”地一聲叫了起來:“窫窳!”那幻影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紅角碧眼龍頭怪獸,銀鱗閃閃,獠牙森森,兇神惡煞,似乎正在痛苦咆哮。

龍神指尖輕彈,淚影蟲迸出第二顆珍珠,氣鏡搖晃,幻影波蕩。八殿轟然,纖纖嬌軀劇顫,失聲道:“爹!”淚水倏地奪眶湧出。

幻影依舊是窫窳,只是其頭部已經幻化為人形,銀發飛揚,清俊的臉容滿是苦痛而憤怒的神色,正是科汗淮。

龍神冷笑道:“賤人,你敢說認不得他嗎?他這一頭銀發,便是因你而變白!”素手激揚,淚影蟲的第三顆淚珠濺了出來。

絢光搖曳,幻影正中立著一個豹斑白衣女子,端莊秀麗,正是西王母。只是眉尖輕蹙,臉上殺氣凜然,雙臂高振;咫尺之外,窫窳昂首悲吼,天之厲白光凜冽,從它脊背沒入,鮮血飛射。正是當夜在雁門大澤,西王母擊殺窫窳的一幕。

八殿嘩聲大作,拓拔野又驚又怒,突然想道:“是了,烏絲蘭瑪當日以科汗淮的一縷白發與思念石將西王母誘到雁門,便是故意激她出手殺死化為窫窳的科大俠,再以淚影蟲印下當時景象,挑唆娘報仇生事。”

心中一沉,驀地瞥望纖纖,只見她俏臉慘白,杏眼中淚光泫然,驚駭、恐懼、憤怒、悲苦交相摻雜,搖著頭,不可置信地呆呆凝望著淚影蟲幻象,突地發出一聲淒惻裂心的尖叫,摔倒在地。

拓拔野大驚,飛身沖去,不顧眾人灼灼目光,將纖纖抱了起來。八台大殿一片混亂,金族群雄紛紛圍了過來,禦醫也急忙趕到。

纖纖渾身冰涼僵硬,怔怔地望著藍天,眼神渙散,神情恍惚呆滯,淚水卻不住地從眼角淌落。拓拔野心痛如割,不斷喊著她的名字,真氣綿綿輸入。過了半晌,她方才“啊”地哭出聲來,大口大口地抽泣著,緊緊地抱住拓拔野,將頭埋入他的懷中,簌簌顫抖。那悲切而苦痛的哭聲,仿佛厲電劈入拓拔野的心中。

她殷殷切切地期盼了多年,方與母親相認,卻得知失散四年的父親慘死於娘親之手,這愛恨交織的裂痛,換作拓拔野,恐怕亦是抵受不住。

烏絲蘭瑪嘆息道:“想不到西陵公主的生父竟是死於王母之手,這可真是造化弄人了。”拓拔野聽她惺惺作態地說風涼話,登時大怒,卻又偏偏駁斥不得。

龍神森然道:“賤人,現在你還有什麽話可說?”金發飄揚,紅衣鼓舞,碧綠的眼波中殺意凜冽,一股強大的氣勁蓬然飛旋,青光凜冽,直沖碧虛。四海殿諸貴大駭,紛紛離席退避。

西王母不怒反笑道:“原來龍神所謂的證據便是這個嗎?不錯,窫窳是我殺的。”八殿轟然,西王母又道:“……但是科汗淮卻不是我殺的。”眾人一怔,愕然不解。

西王母淡然道:“數日之前,陛下接到偵兵密報,西荒通天河域頻頻出現僵屍吃人的詭事,通天河的守河神獸窫窳亦被僵鬼附體,在雁門大澤吃人為惡。我和陛下商榷之後,覺得其中頗多古怪,於是分別趕往通天河與雁門大澤,一探究竟。到了雁門,發覺窫窳果被厲鬼所附,失心亂性,收伏不得。無奈之下,我不得不將神獸擊殺,將其屍身帶回昆侖。至於斷浪刀科大俠,我卻無緣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