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雲蒼狗(第4/6頁)

西王母一震,玉勝嗆然搖曳,櫻唇翕張,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遠處水潭中,拓拔野、雨師妾亦是驚訝震駭,莫可名狀。

拓拔野忽然明白先前科汗淮所說的“只要科某消失不見,流言輩語終究也只是流言輩語”是什麽意思了,腦中一陣迷惘,心道:“科大俠為了王母竟甘心自我流放!今後,他想要見纖纖一面豈不是也難如登天嗎……”登時一陣難過。

想到當年被天下英雄視為“大荒五十年後第一人”的風流人物竟選擇如此結局,更是說不出的蒼涼悵惘。

雨師妾眼波蕩漾,淚水盈盈,忽然溫柔地笑了起來,傳意道:“傻瓜,別難過了!對於科大哥,這倒未嘗不是一個解脫呢!”

拓拔野微微一震,又想:“是了,科大俠原本就無稱霸天下的野心,什麽‘大荒五十年後第一人’的名號與他又有何益?這些年來,他為情所困,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只怕早已疲憊不堪了。娘親對他情深一往,更勝王母,今後他能遠離大荒紛爭,與娘親一起隱居東海,豈不逍遙自在?他若是想念纖纖,我便將她帶到東海相見便是。”一念及此,稍感釋然。

科汗淮淡淡道:“心事已了,百無牽掛,只是纖纖仍有些放心不下。今後只能請王母、白帝代加管教了。她性情嬌蠻任性,還請王母不要太過寵溺才好。”

西王母怔怔地凝視著科汗淮,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眶突然紅了。

科汗淮籲了口氣,微笑道:“科某真元未復,神乏體困,不能久陪。明日還要起早趕路,就此先行告辭了。今日一別,恐再無相會之期,各位珍重。”朝黃姖三人微一行禮,最後望了西王母一眼,微微一笑,轉身大步而去。

青衣飄舞,白發卷揚,形影孤單寥落,再也沒有回過頭來。

風雪茫茫,望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西王母的心裏空空蕩蕩,混混沌沌,如在夢裏雲端。這情景在夢中似乎見過許多回了,但這一刻,她竟忽然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大風呼嘯,林海起伏,漫天雪花悠揚卷舞。那聲聲天籟漸漸幻化為清越的笛音,縈繞在她的耳際,宛如那最初相遇時的樂曲……

那時他一襲青衣,半支竹笛,笑容清俊如畫,站在六月昆侖清亮的月華裏,映襯著湛藍的夜空、瑩亮的雪色,光彩熠熠。

那時他正年少。飄揚的黑發,明亮的眼睛,手指間翻轉飛舞的竹笛……整個人便如同一首清越的笛曲……

她恍惚地想著,那淡青色的身影在繽紛的雪花中越來越模糊飄渺。

耳畔,那虛無的笛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歡悅高昂,仿佛星夜裏兩人攜手涉過的溪流,仿佛他微笑時拂過柳梢的春風,仿佛甜蜜的呼吸,仿佛緊張的心跳,仿佛那夜冰洞裏兩人一次比一次更為激烈的吻,仿佛分別後臘淚垂流、光芒跳躍的燭燈……

萬千往事紛亂而飄忽地閃爍著!如雪花似的飛舞撲面,如雪花似的緩緩消融。冷風呼號,仿佛又幻化為那首歌謠;從前每次分別,她都會執著他手,低低地唱著的那首歌謠:“春來秋去,花落花開,何日君再來……”

當他終於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蒼茫裏,再不可見,她突然如夢初醒:這一次他是永不會回來了!心針紮似的抽搐了一下,而後便劇烈的抽痛起來,一陣從未有過的浸心透骨的寒冷籠罩全身。滾燙的淚珠搖晃抖動著,險些便欲奪眶而出。

這時,她聽見黃姖輕輕咳了一聲,心中一凜,驀地清醒。

刹那之間,她又恢復為威嚴而聖潔的西方金王聖母,徐徐挺直了腰身,蒸騰了淚水,臉容如冰雪凝結,淡淡道:“神上,走吧,將金神與長留仙子帶回宮裏救治。”

彤雲翻滾,雪花紛飛,幾道身影終於消隱不見。不知過了多久,風漸漸地小了,雲層漸薄,銀裝素裹的昆侖群山若隱若現,瞧不真切,看不分明。

唯有拓拔野、雨師妾依舊沉浮在溫熱的潭水裏,兩兩相望,悲欣交集。

※※※

等到兩人的經脈重轉通暢之時,已是入夜時分。

風雪已止,天空露出一角晴空,星辰寥落,璨璨生光,遠處雪山連綿,碧水蜿蜒,景物清寒明麗。拓拔野二人無心賞看,解印太陽烏,乘鳥並飛,迳直回到玉螺宮。

眾人正自焦急憂慮,見他們平安歸來,無不大喜。問起去了何處,兩人不敢道出實情,只說終日尋找科汗淮,在風雪裏迷失方向,是以遲遲未歸。群雄信以為真,也不追問。

這一日短暫而又漫長,發生了諸多奇妙之事。最令眾人歡欣鼓舞的,莫過於黑帝元神受困煉神鼎,灰飛湮滅。黑帝元神既歿,蠱源自然斷絕,群雄體內蠱蟲雖仍未除盡,亦已不足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