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者 The Pusher 第一章 苦藥(第2/5頁)

被他推搡的女孩跟在他身後尖吼著,但傑克·莫特沒有去留意她。一個業余的鱗翅目昆蟲收集者是不會去留意一只普通蝴蝶的。

傑克,從他的某種行事方式來看,很像一個業余的鱗翅目昆蟲收集者。

就職業而言,他是一個成功的特許專利代理人。

推人只是他的業余愛好。

4

槍俠從那人的意識中回過神來時幾乎昏厥過去。如果這是某種釋然的感覺,也只是因為那家夥不是黑衣人,也不是沃特。

這一切簡直讓他驚呆了……然後他恍然大悟。

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後,他的意識——他的命運,像以往一樣強健而敏銳,而驀然之間的恍然大悟像是一把鑿子猛地紮進太陽穴。

他離開時還沒有明白這一點,而當他確信男孩已安然無恙,又溜回來時,他懂了。他發現此人和奧黛塔之間的某種聯系,這種巧合真是太令人驚訝也太可怕了,還有他終於明白了抽到的三張牌到底是哪三張,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第三個不是此人,不是這個推者;第三個的名字,沃特說過是“死亡”。

死亡……但不是沖你來的。這是沃特說的,那個機敏堪比撒旦的家夥,他說的。一個律師的答復……如此接近那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真相。死亡不是針對他的;死亡成了他。

那囚徒,那女士。

死亡是第三人。

突然,他完全確信自己就是那個第三人。

5

羅蘭楔入之際就像無影無蹤的彈射物,當他一眼瞥見那個身著黑衣的男人時,一個毋須操心的彈射程序就啟動了。

他想到,如果他沒有出手阻止這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謀殺傑克(這也許是個悖論),而是等他抵達車站後才發生這樣的事兒(他阻止了那人謀殺傑克),也許時間之維就把一切發生過的事情都取消了……這麽想只是為了確認這一點,如果他在這個世界救下了傑克,那就意味著過後他沒有可能遇到傑克了,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過後可能也會改變。

改變什麽呢?甚至連推測的可能都沒有。他從沒想過這是他追尋的盡頭。而且可以肯定地說這種事後的推理終究是一種虛擬現實;如果他曾見過那個身著黑衣的男人,不管會有什麽後果,不管會有什麽似是而非的悖論,不管冥冥之中注定了何種命運,他肯定會用他進入的那個身體的頭部朝沃特當胸部頂去。羅蘭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做,對這事兒他控制不了,就如一把槍不能拒絕手指去扣動扳機射出子彈。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地獄去解決,那也只好隨它去了。

他快速地掃視著簇擁在拐角的人群,張望著每一張面孔。(他看女人的面孔也像看男人一樣仔細,萬一有人假扮女人呢。)

沃特不在那兒。

他慢慢地放松下來,像是緊扣著扳機的手指在最後一刻松弛下來了。不;沃特不在這個男孩附近,槍俠不知怎麽覺得這不是那一天。絕不是那一天。是挨近那個日子了——不到兩星期,也許一星期,甚至也許只差一天——但還不是那一天。

於是他返回了。

他在路上看見……

6

……震驚之下他茫然不知所措:這是他穿過第三道門鉆入其腦袋裏的那個男人,那時他坐在一處破敗的出租房窗前等著什麽人——那幢房子裏盡是這種被人遺棄的房間——被人遺棄了,夜間卻被醉鬼和瘋子占據。你知道什麽是醉鬼,因為你聞到過他們身上濃烈的汗臭和刺鼻的尿騷味。你知道什麽是瘋子,因為你也許領教過他們那種心神錯亂的怪模怪樣。這房間裏僅剩的家具是兩把椅子。傑克·莫特都拿來用了:一把坐著,一把頂住開向過道的房門。他不想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擾,當然最好是別給人打擾的機會。他靠近窗口朝外張望,同時隱藏在斜斜的陰影線後面以免被什麽閑逛的路人瞧見。

他手裏捏著一塊粗糙的紅磚。

這磚塊是從窗外扒來的,那兒許多磚頭都松動了,這些磚頭有年頭了,邊角風化了,但拿在手裏很沉。大塊的磚頭黏合在年頭久遠的砂漿上就像粘在船底的吸附物。

這個男人想用磚頭去砸人。

他可不管砸著誰;作為一個謀殺者,他是機會均等論者。

過了一會兒,一個三口之家從下面沿著馬路走過來了:男人、女人、小姑娘。那姑娘走在最裏面,顯然是想讓她避開車輛。這裏離車站很近,但傑克·莫特可沒留意什麽車輛交通。他在意的是像這種能夠被他利用的樓房太少了;這房子已經毀了,裏邊丟滿亂糟糟的廢棄物,破木條、碎磚頭和碎玻璃。

他只朝外探出了幾秒鐘,他臉上戴著太陽眼鏡,金黃色頭發上扣著一頂不合時令的針織帽。這也像是一把椅子頂在門把手下面,一個道理。即使是在你還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危險值得擔心時,減少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也並無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