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二章 窗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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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年人的說法,這時的女獵手已經“填飽了肚子”——即使是在中午,人們也能在天上瞥見她的身姿,明媚的秋陽照耀下的如吸血鬼般蒼白的女子。在旅者之家之類的店家前面,或是在類似倫吉爾的羅金B和倫弗魯的懶蘇珊這樣的大農場的門廊上,都擺出了穿著舊罩衫的稻草人。每一個都戴著寬邊帽,腋下夾著籃子,裏面放滿了農產品;它們白線縫的眼睛看著這個正變得空虛的世界。

裝載著筍瓜的大車阻塞了道路;明亮的橙色南瓜和洋紅色尖根堆在谷倉裏。地頭田間,裝運馬鈴薯的車子隆隆向前,采摘者在後面跟著。在罕布雷百貨店前,收割節符咒奇跡般地出現了,像風鈴一樣掛在石雕光束守護者前面。

在整個眉脊泗,女孩子們都在縫制著收割節之夜要穿的衣服(有時候縫得不順利就會急得掉幾滴眼淚),一邊想象著到時在翡翠之心亭子裏和她們跳舞的男孩子。而她們的小兄弟只要一想到能在嘉年華上騎馬、遊戲,並且還有可能贏得獎品,就興奮得睡不著覺。就連大男孩們有時也會因為想到收割節的歡樂場景而失眠,盡管已經被農活累得腰酸背痛。

夏天已帶著最後一抹綠色離去;收獲季節終於到來。

2

蕤根本不在乎收割節的舞蹈或是嘉年華的遊戲,可她卻和那些盼望熱鬧的人們一樣輾轉反側。大多數日子裏,她滿腹怒氣地在自己發臭的床上難以成眠,直到天明。在喬納斯和大臣萊默談話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她決定要喝個一醉方休,但願酒能澆愁。但後來她發現格拉夫桶都快空了,而心情卻沒有絲毫好轉;於是她又開始肆無忌憚地說著詛咒的話。

在停下來喘口氣準備接著罵的間歇,她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一個絕妙的主意。她曾想讓蘇珊·德爾伽朵把頭發剪了。但沒成功,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是她對這個女孩還是知道點什麽的,不是麽?一些有趣的事,是啊,非常有趣的事。

蕤壓根不想就她所知道的情況跑到托林那裏去告狀;她滿心希望(當然,這也是愚蠢的希望)托林能忘了他神奇的玻璃球。但女孩的姑媽呢……假如科蒂利亞·德爾伽朵發現她的侄女不僅僅失去了貞操,而且慢慢變得深諳男女之事,她會作何反應?蕤認為科蒂利亞也不會告訴市長——這個女人是個假正經,但不是傻瓜——不過這也跟把貓放到鴿子堆裏差不多,不是麽?

“喵嗚!”

說到貓,蕤想起了姆斯提,那只貓正站在月光照耀下的門廊上,既期待又懷疑地看著她。蕤猙獰地笑著,張開雙臂。“親愛的,到我這裏來吧!來吧,小乖乖!”

姆斯提明白主人已經原諒了自己,便跳進主人的懷抱,咕嚕咕嚕地撒著嬌,蕤伸出泛黃的舌頭舔著它身體兩側的毛。當晚,庫斯的蕤一周來第一次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當她抱起玻璃球時,裏面的粉色霧氣馬上消失了。她一整天都盯著那個球,偷窺那些她厭惡的人,什麽也沒吃,只稍微喝了一點水。接近日落時分,她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沒對那個小蕩婦采取任何行動呢。不過沒關系;她知道該怎麽辦……而且她還能通過玻璃球看到所有的後果!所有的反對,所有的叫喊和辱罵!她可以看見蘇珊的眼淚。能看見她流淚,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

“我的收獲季節也來了。”她對愛莫特說,蛇爬上她的腿,到了她最喜歡它停留的位置。沒有一個男人能像愛莫特那樣給她愉悅。蕤坐在那裏,蛇盤在腿上,她不禁笑了起來。

3

“別忘了你的承諾,”拉什爾的馬蹄聲傳來時,阿蘭緊張地說。“控制一下你的脾氣。”

“我會的,”庫斯伯特說,但他對此並無把握。當羅蘭騎馬兜過雇工房來到院子裏時,他的影子被落日的余暉拖得長長的,看到他,庫斯伯特緊張地攥緊了拳頭。他強迫它們松開。然後,他看著羅蘭下馬,拳頭不由自主地又攥到一起,攥得那麽緊,手指甲都要嵌到肉裏去了。

又要來一場爭吵,庫斯伯特想。天啊,我已經煩透這些了。真是煩死了。

昨晚的爭吵又是和鴿子有關。庫斯伯特想讓一只鴿子把關於油罐車的消息送回西邊;但羅蘭仍然反對。於是他們爭執起來。但準確地說(這是另一件讓他惱火的事,羅蘭的沉默折磨著他的神經,就像是無阻隔界的聲音一樣),羅蘭沒有參與爭執。這些天,羅蘭根本不屈尊和他們爭執。他的眼神總是很迷離,仿佛只有身體在這裏。其余的——心思、靈魂、精神和卡——都和蘇珊·德爾伽朵在一起。

“不,”他只是簡單說了一句。“現在已經太遲了。”

“你怎麽知道,”庫斯伯特申辯著。“即便現在要指望來自薊犁的幫助有點晚,但來自薊犁的建議是不會晚的。你連這點都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