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隔界 第五章 歐沃霍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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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漫長而有趣的一天中,蘇珊娜看到了很多東西,因為羅蘭給了她這個機會,也因為早上的不適過去以後,她又精神煥發了。

就在卡拉漢一行人即將近到可以聽見他們談話之前,羅蘭在蘇珊娜耳邊說,“待在我身邊,別說話,除非我讓你開口。如果他們把你當成我的女人,就讓他們那麽認為。”

如果是在別的情況下,她很可能對這個念頭,也就是充當羅蘭白天分憂夜裏共眠的賢內助這一想法,說點刻薄話,但是這個早晨沒有時間。而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絕對不是開玩笑;羅蘭臉上嚴肅的表情足以說明這一點。還有,她也喜歡那個忠誠的,安靜的附屬品的角色。說實話,她喜歡任何角色。甚至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沒有什麽事情能比扮演別人更讓她高興了。

也許這就解釋了所有那些你需要知道的東西,親愛的,她想。

“蘇珊娜?”羅蘭問。“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很清楚,”她回答他。“別擔心我。”

“如果事情真像我想的一樣,他們就不會注意你,而你卻能看清他們。”

作為一個在二十世紀中葉的美國長大的黑人姑娘(奧黛塔曾經一邊大笑一邊拍手看完了拉爾夫·埃利森的《看不見的人》,她看書的時候總是像得到某種啟示似的在座位上搖來晃去),蘇珊娜完全知道羅蘭要什麽。而且她會滿足他的。她的一部分——惡毒的黛塔·沃克那部分——一直在心裏和頭腦中仇視著羅蘭的權威,但是她的大部分卻恰如其分地承認羅蘭的身份:他那一族的最後一人。也許甚至是個英雄。

2

蘇珊娜看著羅蘭介紹了大家(她自己是最後一個被提到的,在傑克之後被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她還抽空回味了一下,身體左側的間歇性疼痛終於過去了,感覺可真不錯。連揮之不去的頭痛也消失了,那該死的頭痛總是折磨她——有時在後腦勺上,有時在某一邊的太陽穴上,有時就在左眼上方,就好像是潛伏期的偏頭痛——已經一個星期了,或者還要久些。當然了,早晨總是很難熬。每天早上頭一個小時或更長時間她都胃裏翻騰,兩腿乏力。她沒吐過,但老感到自己就要吐出來了。

她沒有蠢到對這些症狀視而不見的分兒上,但她也有足夠的理由判斷這些症狀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她只希望不要像她媽媽的朋友傑西卡那樣出洋相,那女人不是一次,而是兩次肚子鼓起來。兩次假懷孕,而且每一次看起來都像是要生雙胞胎。三胞胎都有可能。但是當然了,傑西卡·比斯利的月經停了,這就很容易讓一個女人認為她自己懷孕了。蘇珊娜知道自己沒有懷孕,原因很簡單:她例假還來。他們在光束的路徑醒來的那一天,身後二十五裏或三十裏外矗立著那座綠色玻璃砌成的宮殿,那一天她例假就來了。在那之後,又來了一次。這兩次例假量都很多,她需要墊很多布才能吸收那些暗紅色的血。在那之前她的月經量總是很少,有些月份不過是些血痕,媽媽把那稱為“淑女的玫瑰”。但是她並沒有抱怨,因為在來這個世界之前,來月經那幾天總是很痛,有時簡直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她回到光束的路徑後的兩次卻一點都不痛。若不是她要小心地把那些布埋在道路的一旁,她根本不會覺得那是她一個月中比較麻煩的幾天。也許是因為這邊的水比較純凈吧。

當然了,她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這一切並不需要一個宇航科學家才能弄清,就像埃蒂有時說的那樣。她記不起來的那些瘋狂而混亂的夢,早上的虛弱和惡心,短暫的頭痛,劇烈的古怪的胃脹氣,還有那些時不時折磨她的絞痛,這些都歸結到了一點:她想要他的孩子,勝過世界上任何一樣東西,她想讓埃蒂·迪恩的孩子在自己肚子裏長大。

她不想要的是一次丟人的大著肚子的假懷孕。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聽見卡拉漢一行人走近了。現在你要做的是觀察。觀察羅蘭、埃蒂和傑克沒有看到的一切。這樣就不會漏下任何東西了。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勝任這項工作。

說實話,她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好過。

3

卡拉漢走在最前面。他身後是兩個男人,一個大概有三十歲,另一個在蘇珊娜看來有兩個三十歲那麽老。年長的人臉頰飽滿,估計五六年之後那臉頰就要變成垂下來的贅肉了。他的臉上從鼻子的一側到下巴有一些紋路。“這些紋路說‘我想要’”,她的爸爸可能會這樣告訴他們(丹·霍姆斯自己也有很多這樣的紋路)。年輕的男子帶著一頂破舊的寬邊帽,年老的則是一頂幹凈的、白色的闊邊高頂氈帽,那頂帽子讓蘇珊娜很想笑——就像是黑白西部老電影裏好人戴的那種。但是,她也知道那樣一頂帽子可不便宜,所以她推測戴帽子的人一定就是歐沃霍瑟了。“大農戶,”羅蘭是這樣叫他的。據卡拉漢所說,這也就是那個需要說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