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講故事 第六章 祖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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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一個徹頭徹尾的城市孩子,發現自己是如此地鐘愛紮佛茲家在河畔路邊上的房子,他自己都感到極大的震撼。我也可以住在這樣的地方,他想。這樣也很好啊。我很喜歡。

這是一個長長的小木屋,做工精致,但卻在冬天的寒風中哐哐作響。小木屋的這邊是大窗戶,從這個大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長長的緩坡,水稻田,還有河流。小木屋的另一邊是谷倉,前院和久經踐踏的土場,在簇簇草叢和野花的裝點下變得煞是好看。後門廊的左邊,是一個很奇異的小菜園子。院子的一半長滿了一種叫做麥橘果的黃色藥草。逖安希望下一年能再多種點這種藥草。

蘇珊娜問紮麗亞她是怎樣把雞趕出菜園子的。這個女人自憐地笑了,把滑落到前額的頭發往回挽。“我可是花了大力氣啊,”她回答說,“但麥橘果草藥的確長得很茂盛。你看,只要是生長的地方永遠都有希望。”

這裏的一切都融在一起,給人一種家的感覺,埃蒂喜歡這樣。你沒有辦法把這種感覺表達出來。究竟是什麽東西讓你有了這樣的感覺,不是因為某一件具體的事,但是——

啊,的確有這麽一件事。這種感覺和鄉村小木屋的景觀,和小菜園和到處啄食的小雞,或是花圃都沒有關系。

是孩子們。起初當埃蒂看到他們的數目時,有點發愣。他和蘇珊娜看到他們的時候,就像是兩個來視察的將軍檢閱一個排的士兵一樣。天哪,一眼看去,他們足夠組一個排……或至少也夠組一個班。

“最後的兩個是赫頓和赫達,”紮麗亞指著兩個棕色頭發的孩子說道,“他們都十歲了。你們倆快打招呼啊。”

赫頓草草鞠了個躬,同時還用他非常臟的手拍了拍他的臟額頭。禮節算是都有了。埃蒂這樣想著的時候,小女孩還行了屈膝禮。

“祝天長,夜長。”赫頓說。

“應該是,祝天長,夜爽。白癡。”赫達小聲說道,然後她就屈膝,然後重復了剛才她覺得對的那句祝辭。赫頓對這個外來人很敬畏,不敢怒視他那聲稱什麽都知道的妹妹,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

“這兩個小的是利曼和利阿。”紮麗亞說。

利曼鞠躬幅度太大,幾乎要倒在地上。利阿在行屈膝禮的時候卻是被自己絆倒了。當赫達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把她妹妹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埃蒂努力裝出一臉正經的表情。

“這個是亞倫,我的小心肝。”她說著親了親抱在懷裏的大個的嬰兒。

“你的單胎兒子?”蘇珊娜問道。

“啊,姑娘,是的,就是他。”

亞倫開始掙脫她的懷抱,蹬腳,扭身子。紮麗亞把他放下。亞倫猛地向上拉起他的尿布,飛快地向房子那邊跑去,還一邊叫著他爸爸。

“赫頓,跟在他後面,看著他。”紮麗亞說道。

“媽媽,我不!”他用緊張不安的眼神看著她,好像要留在這裏,聽這兩個陌生人講話,然後用眼睛把他們都記下來。

“媽媽要你去,”紮麗亞說道,“去看著你的弟弟,赫頓。”

男孩還想繼續爭論,但這個時候,逖安·紮佛茲出現在小木屋的角落,把這個小男孩抱入懷中。亞倫咯咯地笑著,拉下了他老爸的稻草帽,然後開始抓他汗濕的頭發。

埃蒂和蘇珊娜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他們只看到過渾身上下穿得嚴嚴實實的巨人跟隨在紮佛茲的背後。埃蒂和蘇珊娜在她們沿著河旁路參觀小農場的時候看到了大概十幾個身材極其高大的人,但都離得很遠,(“這些巨人大都羞於見陌生人,哎。”艾森哈特這樣說過。)而這兩個離他們還不到十英寸遠。

他們是男人和女人,還是男孩與女孩?兩者同時都有可能,埃蒂想,因為他們的年齡已無關緊要。

這個女人,流著汗,笑著,肯定有六英尺高,六英寸寬。她的胸部比埃蒂的腦袋要大兩倍,她的脖子上掛著木制的十字架。這個男人比他的姐夫的妹妹至少還要高六英寸。他靦腆地看著陌生人,然後開始吮他一只手的大拇指,另一只手開始摸自己的胯下。對於埃蒂來說,最讓人奇怪的不是他們的身材,而是他們與紮麗亞和逖安的長相驚人地相似。他們就像是一件成功的藝術品成品前的粗稿。他們倆很明顯都是傻子,而又與兩個正常人有著如此緊密的關系。只能用怪誕來形容他們。

不,應該是弱智,埃蒂想著。

“這是我的弟弟,紮勒曼。”紮麗亞說,語氣極為鎮定。

“這是我的妹妹,逖阿。”逖安補充道。“快行禮,你們兩個呆子。”

紮勒曼只是繼續吮他的大拇指,摸自己的胯下。然而,逖阿卻是行了屈膝禮(有點像鴨子的樣子)。“祝天長,夜爽。”她大聲說道,“我們這裏有土豆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