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說什麽?”

男孩吸著鼻涕,推推他那頂過大的絲絨帽——帽子側面俏皮地裝飾著一根野雞羽毛——露出額頭。

“你是騎士嗎?”他重復一遍,用藍得像天空的大眼睛看著傑洛特。

“不。”獵魔人回答,他為自己居然有閑心回復而吃驚,“我不是。”

“可你有把劍!我爸是弗爾泰斯特王的騎士。他也有把劍,而且比你的大!”

傑洛特用雙肘拄著欄杆,朝駁船尾部不斷打轉的水面吐了口唾沫。

“你背在背上。”那個小鼻涕蟲不依不饒。他的帽子又滑落下來,遮住了眼睛。

“什麽?”

“你的劍。背在背上。你為什麽把劍背在背上?”

“因為有人偷走了我的船槳。”

小鼻涕蟲張開嘴巴,乳牙間的空隙大得令人驚嘆。

“離船邊遠點兒。”獵魔人說,“還有,閉上嘴巴,不然蒼蠅會飛進去。”

男孩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灰毛蠢貨!”小鼻涕蟲的母親大吼。她是個穿著華麗的貴婦人,正揪著兒子那件河狸皮鬥篷的領子,把他拖開。“過來,埃弗雷特!告訴你多少回了,別跟路過的下等人搭話!”

傑洛特嘆了口氣,盯著晨霧中若隱若現的島嶼和諸多小島的輪廓。在懶洋洋的三角洲水流中,這艘醜如烏龜的駁船正以恰如其分的速度——也就是堪比烏龜的速度——艱難前進。乘客們(大多是商人和農夫)紛紛趴在自己的行李上打起瞌睡。獵魔人再次展開卷軸,閱讀希瑞的來信。

……我睡在一間叫“宿舍”的大廳裏,你知道嗎,我的床大得嚇人。我跟中期班的女孩住在一起,一共十二個,但我跟尤妮德、凱蒂和愛若拉二世關系最好。今天我喝了肉湯,這兒最糟糕的是,有時我們必須用很快的速度喝完,還得早起。比在凱爾·莫罕還早。剩下的部分我明天再寫,因為我們要去禱告了。在凱爾·莫罕,從來沒人做過禱告,我真想知道為什麽自己非得來這兒。這兒毫無疑問是座神殿。

傑洛特,南尼克嬤嬤讀了我的信,說我不該寫那些蠢事,而且字跡要清晰,不能出錯。她要我寫學習方面的事,說我過得既好又健康。我確實既好又健康,不幸的是,我很餓,好在晚餐時間就快到了。南尼克嬤嬤還說,祈禱對任何人都沒壞處,對我是這樣,當然啦,對你也是。

傑洛特,我又有空閑時間了,所以我會寫自己在學什麽:閱讀和書寫正確的符文字母、歷史、自然、詩歌和散文,還有用通用語和上古語表達自己的看法。我在上古語課上表現最好,我也會寫上古符文。我現在寫一句,你可以自己看。Elaine blath,Feainnewedd。意思是:美麗的花兒,太陽之子。你看,我真的會寫。還有……

我又能繼續寫了,因為我找到一支新羽毛筆,正好代替壞掉的那一支。南尼克嬤嬤讀了這段,還表揚了我,說我的語法和拼寫都沒錯。她讓我告訴你,我很聽話,你不用為我擔心。別擔心,傑洛特。

我又有時間了,所以我會寫之前發生的事。我們在喂雌火雞時——我、愛若拉和凱蒂——有只超大的火雞襲擊了我們,那家夥非常好鬥,而且非常非常嚇人。它先襲擊了愛若拉,然後想襲擊我,但我不怕,因為它比鐘擺小得多,也慢得多。我躲開了,轉體一周,然後用一根樹枝狠抽它兩下,最後它逃跑了。可惜南尼克嫉嬤不許我把劍帶在身邊,不然我就能讓火雞見識見識我在凱爾·莫罕學到的東西。我已經知道,用上古符文的話,凱爾·莫罕要寫成Caer a'Muirehen,意思是“上古之海的要塞”。難怪城墻的石頭裏嵌著那麽多貝殼、蝸牛和小魚。辛特拉的正確寫法是Xin'trea。我的名字來自上古符文裏的Zireael,意思是燕子,也就是說……

“你在讀什麽東西嗎?”

他擡起頭。

“是啊,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有人注意到什麽了?”

“不,什麽都沒有。”船長說著,在皮革短上衣上擦擦手,“水面很平靜,但周圍起霧了,我們快接近鶴島……”

“我知道。這是我第六次坐船來這邊了,波特巴格,還不算回程。我熟悉這條路線。別擔心,我不會放松警惕的。”

船長點點頭,朝船首走去,一路跨過乘客們到處亂堆的行李和包裹。擠在駁船中部的馬匹噴著鼻子,馬蹄在甲板上踩得噔噔直響。船身位於水面中央,籠罩在濃密的霧氣中。駁船的船頭分開水面的百合。傑洛特轉過頭,繼續讀信。

……也就是說,我有個精靈名字。但我畢竟不是精靈,傑洛特。這兒也有人在談論松鼠黨。有時甚至會有士兵過來問問題,還叫我們不要醫治受傷的精靈。別擔心,春天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我也沒忘記練習,這點也不用擔心。只要有時間,我就會去公園練習。但不是每天都去,因為我得跟其他女孩一樣,去廚房或果園幫工。我們要學的東西多得要命。不過別介意,我會學的。因為南尼克嬤嬤告訴我,你也在神殿學習過。她告訴我,隨便哪個傻瓜都能學會用劍,但女孩想做獵魔人,還得足夠睿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