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醜聞 Chapter 26 楓丹白露(第3/5頁)

“洗澡。”我言簡意賅地說。

“不!”他猛地掙脫,但我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猛烈讓我感到驚訝,雖然我沒有比普通巴黎人更愛洗澡——他們對浸泡在水中的可能性厭惡得近乎恐懼——但是我幾乎沒法讓我認識的那個平時很熱心的孩子與我手下這個突然扭動的狂暴小子和解。

隨著衣服撕破的聲音,他掙脫了我,跳躍著穿過黑莓樹叢,就像一只被黃鼠狼追逐的兔子。他隨著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和石子的咯吱聲走掉了,翻過圍墻,朝莊園的附屬房屋跑去。

我慢慢穿過城堡後面的迷宮般的破爛房屋,邊避開泥窪和汙物,邊低聲咒罵。突然,我聽到一陣尖厲的嗡嗡聲,然後一團蚊子從我前面幾英尺處的糞堆中飛出來,它們的身體在陽光下閃耀著藍色。

我走得還不夠近,不足以驚擾這些蚊子。那個糞堆邊上的黑暗門口裏肯定有些動靜。

“啊哈!”我大聲地說,“抓到你了,你個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的小邋遢鬼!馬上從裏面出來!”

沒人出來,但是那個棚子裏面有些聽得見的動靜,我覺得我看到陰暗的棚子裏面閃過一道白色。我捂著鼻子,跨過糞堆,走進了那個棚子。棚子裏有兩個驚愕的聲音。一個是我的,因為我看到某種像婆羅洲野人的東西緊貼著後墻;一個是他的,因為他看到了我。

眼睛適應了相對黑暗的環境後,我看到陽光從板子中間的縫隙裏照進來,讓我們有足夠的光線看清彼此。他終究沒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樣難看,但也沒有好很多。他的胡子和頭發都肮臟且蓬亂,過肩的頭發披在背上,身上的衣服和乞丐的一樣破爛。他沒有穿鞋,而且如果說無套褲漢27這個詞語還不常見,那這並不是因為他努力得不夠。

我不害怕他,因為很顯然是他害怕我。他緊貼著墻壁,似乎想滲透進去。

“不用擔心,”我寬慰地說,“我不會傷害你。”

他沒有放松下來,反而突然站得筆直,伸手到胸襟裏,掏出一個系著皮條的木質十字架。他用十字架對著我,然後開始祈禱,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著。

“唉,真煩人,”我生氣地說,“不要又來一個!”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他鼓起了眼睛,仍然舉著十字架,但至少他在看到我的表演後,停止了祈禱。

“……阿門!”我誦完主禱文,吸了口氣。我把雙手伸到他面前擺動。“看見沒?沒誦錯一個字,沒誦錯句子的順序,是吧?我甚至都沒有交叉手指。所以我不可能是女巫,是吧?”

那個男人慢慢放下十字架,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女巫?”他說。他的表情就像是覺得我瘋了一樣,而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像是瘋了。

“你沒有覺得我是女巫?”我說道,開始覺得自己有點愚蠢。

某種貌似微笑的表情扭曲著出現在他的三角形的胡子裏,然後又消失了。“沒有,夫人,”他說,“我習慣人們那樣說我了。”

“你是?”我仔細打量著他。除了衣服破爛、渾身肮臟以外,這個男人顯然還忍受著饑餓;從衣服裏露出來的腰杆,幹瘦得就像兒童的腰部。同時,他說的是優雅、有教養的法語,只是口音有些奇怪。

“如果你是女巫,”我說,“那麽你做得不很成功啊。你到底是誰?”

聽到我這麽問,他的眼中又顯現出恐懼。他往兩邊看了看,想逃跑,但那個棚子雖然老舊,卻建得結實,除了我站著的那個出入口外,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進出。最終,他鼓起潛藏的勇氣,站直了整個身子——他大概比我矮三英寸——然後十分莊重地說:“我是日內瓦的牧師沃爾特·洛倫特。”

“你是牧師?”我大吃了一驚。我無法設想是什麽能夠讓一位牧師——無論是不是瑞士人——來到這個國家。

洛倫特神父和我一樣震驚。

“牧師?”他重復道,“天主教牧師?絕對不可能!”

我突然想到了真相。“胡格諾教徒!”我說,“沒錯,你是個新教徒,是吧?”我回憶起那些吊在森林裏的屍體。我心想,那能解釋不少事情。

他的嘴唇顫抖起來,但他把雙唇緊閉了片刻,然後才開口回復。“是的,夫人。我是一個新教神父。我在這個地區傳道一個月了。”他舔了舔嘴唇,盯著我看,“抱歉,夫人,我想你並不是法國人?”

“我是英格蘭人。”我說道,然後他突然放松下來,好像有人把他脊柱裏的那種僵硬全部拿走一樣。

“偉大的天父,”他虔誠地說,“那麽你也是新教徒?”

“不是,我是天主教徒,”我回答道,“但我絲毫不憎恨新教。”見他淺棕色的眼睛裏又出現了警覺的神情,我便匆忙補充道,“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在這裏。我想你來是為了偷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