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六章(第2/4頁)

雖然夏季打圍違反時令,狂歡的氣氛還是被帶動起來了,四處的蠻舞人絡繹不絕地帶著馬和弓箭、長槍、套索,浩浩蕩蕩地匯集了起來。他們帶上營帳和狗,在草原上點起了星星之火燃燒的河。瀛棘的人不在其中,再怎麽受到禮遇,他們也還是些人質,那有去圍獵的道理,新的蠻舞王擔心蠻舞大隊人馬離開營盤後會有變故,便把我帶在身邊。楚葉不能去,他們自然就得讓本來是伺候雲罄的奶媽順帶看顧我了。反正她有好幾個斡勃勒呢。

蠻舞王讓呂貴觥住自己的金帳,呂貴觥毫不客氣,將自己的五百虎豹騎的營帳撒開來在金帳旁兜了一圈,他將自己帶來的五十面白色的王旗插在空地邊緣,讓它們在那兒獵獵作響,虎豹騎控弦按刀地在旁巡邏,連蠻舞王都不能不經通報進那個圈子。

“去打獵了耶!”雲罄興高采烈地說。

“會打死很多出生不久的小鹿和沒長大的小狐狸的。”我說,眯著眼睛拉開了一張短弓瞄了瞄。那是為小孩子特制的軟弓,我已經用它射死了好幾只兔子。

蠻舞王的金帳就在我們前面,在陽光下發著光,好象一塊寶石鑲嵌在天上。

“要是射到了小鹿,你能不能把它送給我?”她玩著自己的小辮子說。

“讓你把它包紮好再放掉嗎?那你幹嘛要那麽開心地去抓它?”

“我也不知道啊,看到了不抓好可惜啊。可要是把它抓住了我又心疼。”

“你有病。”我說。

“那你快說,我們這次能抓到小鹿嗎?你說的都很靈呀。”雲罄趴在我的邊上推我的胳膊,她的呼氣帶著花的氣息,弄得我的脖子癢癢的。

“看,這是我阿爸給我做的鐵籠子,我們可以把抓來的小鹿裝在裏面。”她指著帳篷裏放著的一個大鐵籠子給我看,那只鐵籠是用密密的鐵柵綁紮起來的,圍繞著一個圓筒形,徑有兩尺,草原上的人常用來裝小狼崽子,用來裝小鹿應該也沒有問題。呵呵,我學著大合薩的樣子咳嗽了兩聲,閉著眼睛念念有詞地念叨了起來。然後我擡起頭,果然看到一只烏鴉飛過,它呀呀地叫了三聲。

“三只吧,”我隨口說,“一只是白色帶斑點的。”我剛這麽說完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好象看到了什麽東西似的。它籠罩著陰影,從我心底深處奔逃了出來。

“那還有兩只呢?”

“喂,你姐姐要出門了,要不要看。”我說。

前面的金帳處,旗號翻開,一隊騎兵在陽光下沖了出去,好象一支黑色的箭鏃,光亮閃閃。蠻舞雲螢一個人騎著馬跑在前面,後面跟著那些護衛。青陽王子並沒有陪伴在她身邊。她騎在駿馬上,腰背挺直,一副寂寞的樣子。

“還有兩只是普通的小狐狸啦。不過,要很久以後才能抓到啊。”

“可你剛才明明說是三只小鹿的。”蠻舞雲罄不高興地喊著,在我頭上猛敲了一下,我則在她肚子上回了一拳。

直到晚上,我們之間都氣哼哼地沒有說話。

那個夜晚過得並不安穩,我和雲罄並排躺在一張小床上——由扶風部落來的保姆和兩名斡勃勒看顧著——將要朦朧睡去的時候,營帳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長嘯,我聽到它穿透環繞的鐵甲,撲入皮肉的聲音,突如其來的狗叫聲如雷聲滾動,四下裏響起了一片又憤怒又驚恐的人的呼叫。

我們在帳篷裏跳起來,聽到外面圍繞著野獸的粗重呼吸,嚇得不敢說話。

“有人沖營!”外面有聲音狂亂地呼喊,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帳幕,上面人影晃動,來來去去,猶如一出人物繁雜的皮影戲。斡勃勒們跳起身來擋在門簾前,但她們是沒有武器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一局面,只能赤手空拳站在那兒發抖。野獸的咆哮聲更加喧囂,夾雜著人們臨死前的粗重呼吸。幕布豁啦一聲被劃出了個大洞,一個碩大的三角形的頭探了進來,顯露出一對熒熒綠光的眼睛。

“是狼。”帳篷裏的奴隸們驚叫起來。

雲罄撲到我懷裏,使勁掐我的胳膊。我不知道為什麽不覺得害怕,不過也稱不上勇敢。因為雖然我脖子上掛著刀,但那時候我卻把它給完全忘了。我只能傻愣愣地看著那頭巨狼從豁開的洞裏竄出來,撲騰到一名斡勃勒的身上,撕開了她的咽喉,另一名斡勃勒不顧死活地卻傻了一樣把胳膊塞到了它滿是利齒的嘴裏,只是哢吧一聲響,她的肩膀和身體就分了開來。濃厚的鮮血氣味彌漫在帳篷中。

那位扶風來的嬤嬤——我現在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情急之下,突然將雲罄和我提了起來,塞進了那個堅固的鐵籠子,她尚且沒來得及蓋上鐵籠蓋,就被那匹大狼從後面撲倒,從我們身邊拖走了。她的指甲留在了籠子邊緣,身上流出的血在地上拖了長長的一道痕跡。雲罄已經暈了過去。我伸手把籠子蓋拉了下來,在用手指把搭扣合上的時候,感覺像被火燙了一下。巨狼撲到了鐵籠上,它前爪上那鋒利如刀刃的長爪在籠子邊緣上撞得叮當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