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六章(第3/4頁)

我們連人帶籠子被它撞翻在地,在帳篷裏滾動了起來。那條馳狼似乎有些驚疑不定,它歪著頭看了看籠子,舔著彎彎的尖牙上的血,似乎有些為難。後來它低低地嚎了一聲,破洞裏又躍進來兩只大狼,它們低眉順眼地合力叼起大鐵籠,跟著頭一匹巨狼向外跑去。

我們在籠子裏晃蕩,從一頭摔到另一頭。狼身上帶著濃烈的腥騷,它們一邊悄然無聲地奔跑,一邊斜著眼睛看籠子裏的我們,咽喉裏不時發出壓抑的咆哮。帳篷外火把的光亮下,到處都能看到聳動的灰色皮毛,如同一層狼皮組成的海潮。狗叫聲響成一片。一匹無主的馬拖著腸子蹣跚地奔跑。半裸著的人們正在從帳篷裏湧出來,他們拽著長矛和刀,亂糟糟地朝金帳所在的方向湧去。

我們這一小支隊伍隱藏在帳篷投下的陰影裏,似乎被這些混亂的旋渦所遺忘了。領頭的那匹巨狼的左邊耳朵是白色的,它如同有人性般躲躲藏藏地前進,領著我們悄無聲息地滑過生死搏鬥的戰場邊緣,那些拿著火把和弓箭的騎馬者狂呼亂叫地奔近時,總有三五只巨狼在火光下出現,發瘋一樣朝那些人長嗥,而白耳它們則伏下肚皮,輕快地從馬肚子下溜開。我小小的嗓門在這場可怕的大合唱中根本就渺不可聞。

它們徑直穿過營帳區,向密實的高草叢中跳了進去,隱藏入黑暗中。那一大片火光和人喊狗叫聲很快就被高高的草給完全擋住,然後消失了。我緊緊地抱住雲罄的頭,防止她在顛簸中撞在鐵柵上,不過後來我自己也被撞暈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松開了手。

早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時,帶著我們的三匹狼已經跑到了一大片水草豐茂的地方,這裏空氣濕潤,似乎有大滴大滴的水漂浮在空中。我突然發覺四周都是狼踩在泥地上的沙沙聲,它們在這裏和昨天夜裏襲擊蠻舞營地的大群的狼匯集了。灰狼把籠子放在地上喘氣。無數的狼在黎明的黑暗裏湊近來聞我們,它們鼻子上和嘴邊都是黑乎乎的血塊。聞到人的氣息時,它們忍不住哆嗦起來,白亮亮的尖利牙齒在空氣裏響亮撞擊。雲罄醒了兩次,每次都是輕輕地叫了一聲,又暈了過去。

那匹巨大的白耳黑狼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聲咆哮。那些灰狼才擠在一起向後退開。在這群狼中,它是顯而易見的首領,此刻它如同一位指揮若定的將軍,通過長長短短的低嗥和抖動脊梁,它把任務分派了下去。狼群開始在這片沙地上跳舞,然後向四面八方跑去。沙地上留下的爪子印亂如披麻。

白耳黑狼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它的目光中分明閃爍著智慧之光。它聳起肩膀,輕快地順著風向西邊跑去,那兩匹灰狼叼起籠子跟在它後面。圍獵的隊伍都布置在東、南兩面,北面的月牙湖,在夏日裏湖面淼茫浩瀚,這些狼自然也過不去,因此它們居然一路向西,想要從危險的大澤中逃走。

進了大澤,確然是經驗最豐富的獵人和獵犬也無法追蹤了。清晨的濃霧尚未散盡的時候,它們奔上了一片低緩的坡地,那兒有一塊紅色的巨巖,上面刻畫著一些我不認識的文字。從石頭下面下吐出了一條亮晶晶的溪流。在那兒,灰狼把籠子吐在地上,後退了幾步看看我們,然後又不感興趣地把頭扭到另一邊去。

雲罄終於醒了過來,她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用發抖的手使勁地揪住我的袖子不放。“它們走了嗎?它們走了嗎?”她用帶著哭腔的細嗓子問我,卻不肯自己睜開眼睛看一看。

它們這副架勢似乎是要讓我們喝水。我和雲罄早就渴得不行了,不過這麽簡單就想騙我們出籠子,哼哼,我摸著刀想,那也太小看我們了吧。

白耳狼點著長長的下頷看著我們,居然如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它抖動著耳朵,退後幾步,我沒看到它作什麽動作,灰狼卻像收到命令一樣,懨懨地上前,把爪子扶在籠子上,把它往前滾了一圈,雲罄驚叫起來,我的頭磕到了籠子邊上。不過最後籠子被小心翼翼地滾到了淺水裏,這樣我和小姑娘在籠子裏就可以喝到水了。

它們似乎並沒有著急像對待螃蟹那樣把我們的硬殼砸開來吃掉的意思。我也就稍稍安了點心,用手從腳下抄起水喝了幾口,然後把剩下的水灑到依然緊緊閉著眼睛的小雲罄嘴裏。我故意灌了一些到她的鼻子裏,這樣她就不能老閉著眼睛躺著了。她一睜開眼睛就嚇得發抖,臉色白得不帶一點血。

看到我們開始喝水,它們自己也趴在水邊喝了起來。它們喝水時伸著脖子,慢條斯理地

舔著水,姿態優雅高貴。

我用胳膊肘頂了頂雲罄,讓她看我們腳下的坡地,往下就是更加陡峭的一堵坡,它向前延伸到一片朦朧的霧氣裏,只要一起用力,我們就可以翻過低矮的溪岸,順著坡滾到下面的霧氣裏去。可是我們看不清下面是什麽,如果下面是水或者沼澤,我們大概都會死掉。可是瀛台家的人不能甘心當俘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