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七章(第2/4頁)

“餓了吧?”他說,看也不看就把一塊牛肉幹塞到了我手裏。我用牙齒用力撕下一半肉幹,把它遞給了雲罄。他站在那兒看著我們兩個把那一大塊牛肉風卷殘雲地一掃而空。

“走。”他說。擡腳就向沼澤地裏行去,似乎對腳下的路極其熟悉。蠻舞遷庭至此已有五、六年了,自然有獵人熟悉沼澤裏的路。可瞧這人衣著寬袍大袖的式樣,絕非本地人氏,再看他白衣飄飄,一塵不染的模樣,也不像在這座黑瘴彌漫的沼澤地裏生活的隱士。

“去哪?”雲罄小聲地問。

“你是誰?”我說。

他哈哈一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回答了雲罄:“前面就有座你們蠻舞人搭的小獵屋,我們可以在那兒休息一夜。”

他仿佛只是三轉兩轉,周圍的景色已是煥然一新。這裏有一片小小的水潭,黃色的蘆葦叢把它掩藏在其中,霧氣漂浮在它的胸膛上。一些死了的樹杈如同白色的骨骼從潭底伸起。許多奇怪的光亮在水底發著光,仿佛藍色的寶石光亮閃動,天鵝和水獺在其間自由地遊動。這裏是大澤中最危險的地方,它的美麗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踏步向前,然後陷入到藍色幽光的泥潭裏。

說是獵人小屋,其實只是間簡陋的窩棚。它用水杉和黑油松的枝條交叉搭成了三角形,立在沼澤深處的一大塊幹地上,被高高的蒿草遮蓋著,四周都是冒著深藍色泥泡的泥沼地,要不是他領著我們過來,即便是走到面前,我們也不會發現它的。

在窩棚前面他突然站住了腳,俯身對我們說:“你們在這裏等一等我,我還有幾位朋友要見呢。”

他繼續往前走去,月光在那些黑幢幢的矮樹上跳動,突然間變得殺氣騰騰。我們在樹梢上看到了兩個人,他們仿佛沒有重量般,輕飄飄地掛在樹尖上,從底下看過去,就如同兩件黑色的罩袍,飄浮在月影朦朧的空中。

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悠然傳來:“想不到在這兒碰到了你,天下雖大,我們卻總歸要見面的啊。”

白衣服的中年男人微微笑著抖抖他的袍袖,作了個揖:“郎兄,公山兄,十年一別,兩位別來無恙?”

那兩個身影中矮的那位嘆了口氣,卻不說話。第一人道:“十年來,你不覲教主,不遵教義,自立宗派,私交權貴,此刻教中得了令的都在尋你,還是問問你自己有恙無恙吧。”

“教中都在找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伏藏經?”他的聲音裏有一種無奈,還有一種似乎對自己做的事感到無聊,倒又不得不做的庸懶。

那兩人聽了“伏藏經”三字,都渾身一抖,宛如雷震。

第一人默然了半晌,恨恨地咬著牙說:“伏藏經乃是我教中淹沒了千百年的典籍,典籍裏都是天啟般的智慧聲音,誰若尋找並且開啟了這種聲音,必將因給愚昧的人類帶來大的光明而永垂史冊。我教中六千名掘藏師,窮其一生的精力,四處尋找,只為了得到一部兩部流落在外的經藏。你受了教主重托,主持掘藏,突然消失忽忽十年,若不是得了寶藏私吞,又該如何解釋?”

“你們真以為我是因此而出走擎梁山嗎?”白衣人一聲長笑,“我以白衣道之名宣新宗,不是叛教,正是得了辰月的真義啊。我辰月立教數百年,只知道死抱教義不換,卻不知道天下變幻無窮,早已非當年那個天下了。以不變應萬變,本教就該腐爛了。不單單是我該出來——郎兄天資愚笨,悟不了這個道理,公山虛,二十年後,等你悟了,也該出山來才對。”

“胡說。”那位個子稍矮的人喝道。黑色的罩袍把他們的臉給遮住了,看不清他們的容貌,從他的聲音聽出來,這人不過是個少年男子,他的話語裏似乎有幾分焦急又有幾分無奈,“我看你當真是變糊塗了,辰月這兩個字怎能隨便說出來。”

“兩個字不說,便能圖天下嗎?”白衣人笑容可掬地反問說。

“兀自胡言亂語,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第一個聲音冷冷地道,突地手一張,捏了個手訣。

他們都不說話了,只有冷冷的月光灑落在他們之間。我和雲罄雖然看不明白,也知道他們就要動手,都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月光落在地上和水裏,那些光凝聚不散,忽張忽縮,如同活物一樣跳動。最先動手的是那位黑罩袍的姓公山的少年,他雙手一拍,手上仿佛凝聚起一道光柱。他把手一張,那道光柱就分為左右兩道,如墻一樣朝白衣人撞擊過去,而白衣人巍然不動,身周升起絲絲的白光,他轉眼就消融在白亮亮的月光裏,少年放出的兩道光華就像撞在空氣裏一樣撲了空。

他們同樣以月華為武器,月光在他們手上就如同有實質的物體,劈裂空氣,發出呼呼的風聲。光華籠罩在他們四周升起的濃霧上,就如四處都是月亮。突然間四下裏光華滿地,月亮的光華變得極其明亮,四周的樹石草木在地上拖出了白晝的影子,晃盲了我的眼睛,我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呼嘯,像龍一樣沖上天空。驀地裏光華四斂,樹叢裏一暗,又只是一輪明月從天上照下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