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蠻舞宴歌 第八章(第2/3頁)

“帶上我一起去,好嗎?”她說,聲音輕柔得仿佛落到地上的若有若無的月光。

我想到那些消失在沼澤地深處的狼,還有那個我想跟他學東西的白衣人,猶豫了一下。可是她正在看著我,她的那雙大眼睛讓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一雙眼睛。

“好吧,”我說,“我們到了那兒,快快地看一下,就回來。”

“是啊,很快就回來了。”她笑了一下。

那一段月光下的奔馳如夢如幻。我嗅到她身上的香氣,仿佛騰在雲氣裏。小紅馬揚鬢奮蹄,跑得很努力。

“那匹馬後來怎麽樣了?”她摟著我的身子問。

“它大概是那匹馬肚子裏唯一的毒花吧,”我說,“哦駕駕。”

四下裏的草原一片寂靜,只有夜梟孤單的叫聲在遠處回蕩。

纏繞的雙月在雲裏穿梭,明明暗暗。她的目光並不在我身上。那裏的水邊有另一個人。

他拉著匹漂亮的大青馬。他的馬比我的小紅馬雄健漂亮多了。這就是那位青甲的武士,我看到他那高挺的鼻子在上唇投下一道明顯的陰影。我以前沒有注意到他眼睛裏的怒氣消散掉的時候,其實很英俊漂亮。

她早知道他會在那兒似的。

“謝謝你帶我過來,你可以自己回去了,好嗎?”她用手溫柔地推我。其實她不用推我,我也知道啦。她要找的人是他啊。

“我夜夜都在這裏等你,等得巖石都要開裂了。”他說。

“噓——別說了。”她說,掉頭又看了看我,“小兄弟,你快走吧。別跟任何人說,好嗎?”

我拉起馬掉頭往營地裏跑去。這裏離營地有二十來裏地,我的小馬跑起來要一個來時辰呢。如果跑得快一點,夜宴還沒有結束,我還能吃上剛下架的烤鹿肉呢。

等我趕到營地的時候,時間剛剛好,鹿肉冒著撲鼻的香氣,而且沒有多少人和我搶它。他們許多人喝得俯臥在地,或者仰面朝天地躺著,還在高呼暢飲。跳舞的女人們已經不見了。現在是那些男人們自己在跳,他們光著上身,把酒倒在自己的身上,舞動著光亮亮的刀子在跳。

我在烤鹿架那兒遠遠地看到那名短眉毛的黑甲武士走到呂貴觥的身邊俯身說了些什麽,呂貴觥鐵青著臉走到自己的金帳裏,然後又急匆匆地走了出來。他走得太匆忙,撞翻了一位侍女端的湯盆,他那件漂亮的金線緞衣上灑滿了鮮美的湯水。侍女低低地叫了一聲,跪了下來。呂貴觥轉身怒視她,打了個手勢,我看到幾名黑甲的武士擁上來把她拖了出去。

他的眼睛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也許還有驚慌。我想,他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畏懼,這也是個可憐的男人呢。

營地裏似乎變亂了。那些光膀子的青陽漢子被急匆匆地搖醒,只有蠻舞人還在繼續喝酒和睡覺。青陽人騎上馬,他們臉上都露出生氣的神情,幾隊騎兵分左右轟隆隆地跑出了營帳的轅門,還有些騎兵就在營地裏亂跑,碰到還站著的人就撲上去問什麽。

一匹鐵甲鏗然的馬慢步跑過來,把地上的草葉踢到空中。馬上那個兇惡的虎豹騎兵按著鞍,探下身來喊道,“小孩,你看到什麽人出去了沒有?”

“他們在吵什麽呀?”雲罄騎著她的小白馬跑過來問我,“原來你也沒睡著,正好我也睡不著啊,我們一塊去湖邊玩吧。”

“我不去。”我說,揮鞭打開她伸過來的手。

雲罄委屈地哭了起來。我那一鞭子敲得大概重了點,不過我還是沒有理她,而是打著小紅馬飛跑了起來,一邊跑我還一邊踢它的肚子。它可不喜歡人家這樣踢它的肚子。

那兒是最隱秘的沼澤。沒有去過那兒的獵人的指點,他們可找不到蠻舞的公主,也許他們會以為她也被狼抓走了,那樣就沒事了吧。

我拼命地跑著,可是小紅馬不聽話地扭著脖子,非要斜著跑,我使勁地想把它擰過來,結果它摔倒了,我滾倒在一大片藍汪汪的毒花叢中。

在蠻舞人臨時的簡陋營地裏,我蘇醒了過來,全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

“楚葉,”我蠻橫地喊著說,“我要吃奶!”

那天清晨,我看到青陽的金匠,在全力打造一張漂亮的繪刻著纏繞的雙月的金盤子。我還看見蠻舞的青甲武士獨自在墨弦河邊刷他的馬,馬肚子上那些藍色的泥斑被一點一點沖入河裏。

“青陽的王子就要回去了。”楚葉告訴我說。

“貢賦也收了,人也見了,兵也閱了,圍也打了,叨擾良久,我該設宴一次回請蠻舞的各位大人。”呂貴觥說。他兩眼因為酗酒過度而發紅,以那長如鷺鷥的脖子從馬背上伸下來俯瞰蠻舞王。蠻舞王看到他臉上的笑容似乎不是開玩笑的模樣,不由得受寵若驚:“不敢當,不敢當。”我舅舅胖胖的臉上飛起一坨紅來,他再三辭謝,不過青陽王子還是執意要辦這麽一次宴席,使用的菜料餐具酒水廚師還都是從青陽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