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北荒之亂 第一章(第2/4頁)

我聽說馴狼是鐵勒部秘不外傳的奇術。大個子的馳狼還可以騎乘,鐵勒部的人把生牛皮制成的鞍具固定在狼肩上,用粗鐵鏈和鐵嚼子作成籠頭。鞍上沒有鐙子,乘者的兩腿必須直接夾在粗壯的狼脖子上。他們還能夠像放馬一樣將成群的狼趕到某處草場上,讓它們自由覓食,待得一處的野物吃得差不多了,再趕著狼遷到另一處去。

不是手腳最麻利性情最兇悍的鐵勒族人,是沒有膽量放那些狼的。這項要求對於鐵勒的手下來說自然也不是問題,被流放遷徙到這兒的人,都是些著名的兇徒惡煞,偶爾有些冤枉來的良善之輩,在這塊土地上呆不上半年就會斃命。陰羽原上能活下來的人,個個都是死屍堆裏打了七八個滾出來的。他們不用告誡也知道,要想馴服狼,就必須比所有的狼都兇狠。

除此之外,還要學習用符咒控制這些暴躁易怒的畜生。他們必須非常小心地控制它們的肚子的鼓和癟,太飽的狼會懨懨的,缺乏精神難以駕禦,而太餓的狼又有反噬一口的危險。所有的騎者都要和狼一起生活,和它們一起吹風沐雨,在冰天雪地裏長距離地追逐獵物,撕扯吞吃那些帶血和皮毛的生肉。和狼混熟的騎者,只有把自己變成一只狼,一只更強壯更兇悍的狼,才能與狼群合為一體,使它們如軍隊一樣被驅趕使用。訓練有素的狼群也懂行軍布陣,也能突擊合圍,它們鋒利的勾爪能夠輕易地把馬的肚子撕開,所以尋常戰馬聞到這些狼的尿味就會戰戰發抖。要不是數量太少,狼騎實在是一支令草原上人人聞而色變的異軍。

牧狼是一件極有技巧的事情,狼騎者都必須是最好的獵手,才能讓自己和狼不餓肚子。草原上的生活本來就是流動的生活。貪吃的野豬總是成群結隊地跑在最前面,它們會把整片的草掘起來翻找下面的塊根和可吃的爬蟲,食草的兔子和鹿緊隨其後,鹿後面是一些小野狐和狼獾,靠死去的鹿或者快死的鹿為生。有著高聳肩膀的麗角羊和鹿們擠著肩膀走在一起,野牛群散開來跟在它們的後面。現在又加上了鐵狼王的馳狼群跟在這些草原動物的後面。鐵勒的狼群就如同一把巨大的灰色鐮刀,把高高的草叢裏藏著的動物剔除得幹幹凈凈。不過他們不會讓狼群把所有的動物都趕盡殺絕,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他們會把狼趕開,放開一道口子,讓剩余的嚇破膽的食草獸從口子裏飛逃而去。

原先鐵勒部會讓自己的牧群會跟著狼的足跡走,在狼群身後,所有的食草獸群都被清空了,他們自然就能到達最好的草場。現在這個空缺就變成了瀛棘的牧群,它們在肥厚的草場上像爆炸一樣快速增長著。除了放牧和種植燕麥,一整個夏天,瀛棘的人要幹的主要活計就是收集幹草,他們要給壯大的牛群和羊群準備草料。這項繁重的沒日沒夜的活要持續整整三個月。

鐵勒延陀的人相形之下可就要自在多了。一到秋末季節,秋馬已肥,他們即放馬四出掠劫。越過大望山以南,向東是密林地帶,向西則可進入瀾馬、七曲及七八個小部落的地界。蠻舞部與這些部落的地界犬齒交錯,難以劃分清楚,鐵勒延陀的那些人馬和狼群哪管得了那許多,只要找到機會,便將人馬分為兩隊一兜,狼群在外面一叫,那些嚇傻了的沒頭腦的牛群羊群自會驚慌失措地亂竄,被趕回到陰羽原上。它們屁股上帶著各部各家形形色色的烙印。

為了這些狼騎搶劫的事,鐵勒已與各部起了多次齷齪,連帶瀛棘也受了不少牽累,但鐵狼王依舊我行我素。那些爭吵和咆哮如同被酷烈的大風掃過,像藍花草一樣星星點點地散布滿草原,隨後又被長孫鴻盧的禿筆一點一點地尋找到,記錄了下來。

“我們本來就是盜賊,怎麽能不搶不殺?”我叔父鐵狼王更大聲地回答咆哮如雷的瀛棘王,“這麽多年來,你以為我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那是過去。”瀛棘王說,“現在瀛棘窮遁遠疆,縮在這兒晦光養韜,你四出大肆掠劫,這會讓青陽北都對北邊關注更甚,於你於我,又有什麽好處?”

鐵勒延陀好奇地歪著頭看他:“我又不是你們瀛棘的人,你擔心什麽?你當初不讓我們入籍,不就圖能撇個幹凈嗎?”

我父親瀛棘王生氣地揮了揮手:“你覺得是為了這嗎?”

“不是嗎?”鐵勒延陀幹凈利落地反問說。

他們兩個虎視眈眈,目光如同兩把劍在空中交鋒,誰也不後退半步。

我父親瀛棘王最後松了松臉,說:“要是都由著性子來,誰來為瀛棘考慮。”他冷笑一聲,“當初要是你在白梨城當這個王,想必是想也不想,就與青陽死鬥,直到滅族了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