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北荒之亂 第八章(第2/4頁)

那一夜已經過了大半夜,他猛然間從熟睡中驚醒,似乎聽到外面風聲裏還混雜著火焰奔騰的聲音。他匆忙穿衣跳出卡宏,只見深藍色的天幕如同一個深淵,星鬥燦爛如冰凍的寶石,瀛棘王拄著劍立在門口的廣場上,面色沉重如石像。一匹深黑皮毛的踏火馬如一條火龍在他身邊騰躍。

該來的事情終歸要來,誰也阻擋不住。鐵狼王可不是退縮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氣,朝他三哥走了過去。瀛棘王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剛剛從自己的卡宏裏出來。他背朝著鐵狼王卻說:“天氣太冷,你要小心著涼。”

鐵勒延陀看不慣我父親說話的方式,他雖然心虛,還是跳騰著大聲喝問道:“好,既然如此,你要殺我嗎?”

我父親瀛棘王極平靜地道:“我不殺你,我要殺左驂。你讓開一條路,這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他猛地一拍背後那匹踏火馬的屁股,神駿的黑馬人立而起,向前疾馳而去。鐵狼王愣了一愣,只覺眼前一亮,營地裏一座卡宏突然冒出火來,轉眼被熊熊大火圍在其中。原來那踏火馬奔近卡宏,倏地人立而起,兩只碩大的鐵蹄踢在卡宏之上,那卡宏就如同一捆幹柴,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鐵勒延陀看出那座卡宏正是左驂的相好住的地方,此刻厚木頭做的門在來自內部的可怕力量震撼下抖動著,只是門外面卻被一輛滿載木柴的大車堵了個嚴實。左驂被堵在裏面了。火借風勢,燒得劈啪作響,連覆蓋著厚泥的屋頂都冒起了煙,可想而知燒得多麽厲害。此時雖然嘈雜聲驚人,卻沒有人出來救火,其他幾名伴當也不見蹤跡,看來瀛棘王早設下陷阱,立意要將左驂燒死在其中。

我叔父鐵狼王啞著嗓子問:“你要拿你老婆做交易嗎?”

“鐵勒,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也在,這和今晚的事沒關系。”他的臉在黑夜裏如磐石般沉靜,看不清他的目光。鐵勒延陀他媽的就恨他這副模樣。他在黑夜裏頭忙來忙去,一心就想著瀛棘的活路,卻將自己心中萬丈波瀾全壓了下去,這讓他不像個活人。

那天夜裏,我父親瀛棘王如果是為了舞裳妃要去殺他,我叔父鐵勒畢竟做了虧心事,沒準就心驚膽戰,一心奪路而逃;但我父親卻犯了個大錯,他自以為是賣給兄弟人情,做了天大的容忍,不料卻惹惱了驕傲的鐵狼王。

“放屁!回頭再和你說這事。”此時火光更大,那扇門的搖動也越發緊急,鐵狼王看事態緊急,拔腿就要朝那座著火的卡宏奔去,卻被我父親瀛棘王擋在身前。

“你讓開,”我叔父鐵狼王立住腳步,一手緩緩拔出長刀,他瞪視著兄長的目光令人膽寒,“狼在出獵的時候,絕不會丟下受傷的同伴,哪怕死了,也要把它的屍體拖回巢去。左驂是我的兄弟,我不會看著他死的。”

“我也是,”瀛棘王怒喊道,他也唰的一聲抽出長劍,眼睛裏有紅紅的一點,像是燃燒的血,“如果左驂的死能換來瀛棘,那他就值得一死——”他兜頭一劍,已經朝自己兄弟砍下。他的巨劍鼓起的風洶湧澎湃,仿佛怒吼的潮水要將頑固的海礁拍碎。

鐵勒一個反身,橫刀一立,正好貼著他的身子擋住那柄巨劍,兩人相互較著勁,臉貼著臉,額頭碰著額頭。刀劍撞擊發出的巨響和振動就如同浪濤激昂的天拓海峽,橫亙在他們中間。

“鐵勒,聽你三哥一句話。”我父親瀛棘王咬著牙喊道。

“我不聽!”我叔父鐵勒延陀大聲喝道,手腕上用勁,將瀛棘王崩出十來步,又朝燃燒著的卡宏奔去。他天生神力驚人,又在苦寒的北荒磨礪了許多年我父親不是他的對手。

瀛棘王突然扣住手指,在嘴裏打了個呼哨,那匹踏火馬揚頸奮蹄,斜刺裏奔回,兩條前腿在鐵勒延陀面前眼花繚亂地飛舞,灼人的火光騰起數尺高,就連我叔父鐵勒延陀也不得不停步閃避。

這一閃我父親瀛棘王已經追了上來,巨劍橫揮,平平地一記長斬,劈向我叔父鐵勒延陀的左踝。他們兩個翻翻滾滾地纏鬥,就如同天地混沌未開時,兩大巨神間的搏鬥。他們之間互相揮擊沉重的兵刃時心中並沒有仇怨,只是天性的不同,行路軌跡的不同,終究將他們推到了命運的交鋒點上。

我父親瀛棘王不是鐵狼王的對手,但他並不求勝,一心封堵我叔父的出口。他的巨劍漆黑如夜色,只在劍刃處可以看到兩道亮銀般跳躍的光芒。他一劍又一劍地劈掛而下,如同在鐵狼王身邊織下一張密密麻麻的羅網,將他重重地纏繞在其間。鐵狼王越鬥越是著急,越鬥越是心焦:“你再不罷手,我就要動殺著了。”

我父親瀛棘王一貫沉穩如山,能沉得住氣,絕不動搖。那天夜裏,他卻頭一次覺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