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下有熊 第一章(第4/4頁)

他突然掉過頭對我說:“老六,說實話吧,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我愣了一愣,回答說:“我懶得動唄。要輸都是輸,為什麽我還要在這麽冷的天跋涉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死呢。如果我是大君,我至少可以選擇死在自己的大營裏吧。”

我二哥瀛台白哈哈地大笑了起來:“有點意思。”

他拉轉馬頭,肩膀靠著肩膀,面對著面地俯下身子跟我說:“我恨你的母親,瀛台寂,是她奪去了我母親的地位。”他嘿嘿嘿地笑著,用他閃亮的獨眼瞅我,“你還記得嗎?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等你再長大一點……會有機會讓我們清算這一筆帳的——你難道不怕嗎?”我還沒想明白他古怪的笑究竟是什麽含義,他已經一用力,將我單手高高舉起在空中。雖然我此刻已經是瀛棘的王了,他卻依舊用小時候的方式把我舉起。

他是神力驚人的憤虢侯,他要殺死我,就如殺死一只白兔般容易。可我不害怕他。

“我不怕。那時候你殺不了我,以後你就再也殺不了我了。”我懸在空中,腳底下是萬頃起伏的黑浪,如同大海的波濤一樣,從北滾向南方。

他嘴角微微一翹:“我也想看看,他們選出來的王,是個什麽樣的人。好啊,就在這一戰裏讓我們好好看看吧。”

我從他的獨眼裏讀出了一絲笑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種我熟悉的味道。那是瀛台檀滅和鐵勒延陀在北荒相聚時散發出的情意,那是兄弟情分的氣息。他一松手,我轟的一聲落回到雪妖的背上。

“跟我說說,你的兵,都能幹些啥?”

“排隊,列陣,舉旗,隊列操練不比任何一衛差。”我不無得意地說,他們只是些小孩啊,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對五歲的小孩來說夠了,對於打戰來說這可不夠,”瀛台白搖了搖頭,“既然上了戰場,就得學習殺人。你每殺一個人,就少一個對自己的威脅。”他一伸手從雪妖的背上抽出我的弓,伸出兩根指頭一扯,那張白柁木的弓嘣的一聲就斷成了兩截。

他嘲笑著把斷弓扔了回來給我:“你們就用這樣的東西來打戰嗎?”他從馬背上扯下一個木制的弩給我看,“這是穿雲弩,又叫一點油,東陸的軍隊用得很多。雖然比不上雲中鐵弩的二十箭枝連射,但也是數一數二的兵之利器了。”

他把那東西塞到我手裏,沉甸甸的墜手得緊。弩弓弩臂都很粗大,瞄準用的望山也很高,說明它的射程很遠,

“上弦。”他說。

我咬了牙,使勁去扳那根弦,只拉起數分,就怎麽也拉不動了。

“戰場上的武器,和小孩子玩的玩具可不一樣。你以為能射個兔子,射個狐狸就能殺人了嗎?”瀛台白嘲笑說,“你們的弓連單層的牛皮都射不穿,怎麽能殺人?這弩能射一百五十步,雖然強硬,但鐵弦上有機括,”他用手指把弦撥到一根鉤牙上,隨後把銅制的望山拉下來讓我看一根曲柄。“轉,快。”他喝令道。

我使出吃奶的勁使勁轉它,看著弓弦慢慢張開,啪的一聲扣在了兩根牙上,箭匣裏一支短矢咯地一聲彈到了射槽上,箭栝頂在兩牙之間的弦上。

“還不壞。”他注視著我上弦的過程和時間,心裏計著數。“每三呼吸間可上一弩,一呼吸瞄準,一呼吸一射,也不能指望你們做得更好,差不多啦。誰負責督造軍械……把赤蠻叫來。”

赤蠻趕了過來,皺著眉頭仔細看那件弩。“仿制可以,但弩機太精巧了,似乎是河絡的手筆。我們的鐵不多,弩機不能像它這樣做,如果改用木包鐵的,最多放三箭扳機就會有斷裂的危險。”

瀛台白冷笑一聲,“你以為,就憑這些小屁孩,還有放第三箭的機會嗎?三天之內,趕制一千只弩。箭不用太多,能弄出多少來就多少吧。”他森然道,“三天以後拿不出來,我可要唯你人頭是問。”

赤蠻白了臉,張口說:“三天?這哪能作成一千支新弩?你幹脆現在就把我殺了吧。”

瀛台白放開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後腦:“笨死了,誰叫你全作新的,收集齊其他兵丁用的弩,加裝上齒輪扳手就是了。快去,快去。”

“是!”赤蠻大喝一聲,縱馬而去。

瀛台白看著他的背影,又回頭看看我,嘆了口氣說:“看你這小子如此年幼,又怎麽能讓這幾個人對你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