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天下有熊 第三章(第3/5頁)

他的心裏又驚又喜,喜的是對於山谷裏埋伏著的瀛棘大軍來說,青陽左翼去了一大勁敵,驚的是大風營定然被呂貴觥悄悄派往前沿,鎮守瀛棘大營的瀛台白本來兵少,未必受得了這支瀚州數一數二的銳旅沖擊。兩大精銳都失了蹤跡,左驂也擔心不小,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也顧不了那許多,他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呂貴觥的王旗。見王營中偵騎檐口落水般次第流出,周圍各營都可見一撥又一撥的騎兵步兵集結成隊列移動,但就是看不到青陽本陣的白色豹尾旗移動。

突然之間,一聲清亮的號角震動了天際,左驂聽到數十面金鼓一聲接一聲地敲動,如同極遙遠的天邊緩緩滾來的雷聲,青陽人的金帳大軍一隊隊地開了出來,將踏動的塵埃甩上半空,順著風直卷到大望山以南去。

“好。”左驂承認說,“老子看走眼了,瀛棘的那撥娃娃打得還不錯。”

青陽的大軍在山口的緩坡上列開陣勢,氣勢浩大,猶如憑空多了一座移動的森林。只是他們人數眾多,不論是列陣還是展開都大耗時間。

左驂目光銳利,從山頂眯著眼睛望下去,甚至能看清那些騎兵身上黑鍛鋼甲的閃光,但依然是找不到虎豹騎的蹤影,這成了他心裏的一片死疙瘩。左驂拍了拍他的狼,對著它們的耳朵喃喃道:“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灰眼,別東張西望啦,看得見他們的右翼嗎?金毛,你的眼睛一向最銳利的,他們的豹子在哪裏呢?”

那些狼對著他氣餒地低嚎,舔著他的臉。

“看不見嗎?看不見?還是看不見他們的虎豹騎在哪裏嗎——好了,管不了這麽多了,”左驂陰沉著臉說,“給他們發信號,叫大軍上來吧。讓那些狼兄弟去收拾他們人吧。”

賀拔、國氏和鐵狼王的各軍都同時聽到了從山上順風而下的淒厲狼嚎,一聲長接著一聲短,連續變換了幾個調門,但都長短有序。賀拔的四衛人馬靜悄悄地跳上馬背,然後順著谷口湧了出去,霧氣隨著他們跌宕的身子起伏,把他們遮蔽得嚴嚴實實。

那四衛輕重騎兵是賀拔氏的千牛、金吾、紇單氏的白驍、白氏的領軍,各衛均是長刀騎,用的都是雙手長刀,只是戰馬上有無具裝鎧的區別。此刻這一萬六千人分成八支小隊,每隊兩千人,借著濃霧的掩護,順著淺淺的小河直插入青陽人的後陣和大寨之間,隨後集體向左旋轉,朝青陽左翼的背後撲去。

他們並不能完全隱匿蹤跡,馬蹄聲將他們的蹤跡順著山脊隆隆地傳遞到了青陽人的耳朵裏。偷襲青陽人可不像瀛台白襲擊連重治的前部雜兵那麽容易。雖然這一彪軍隊來得突然,但守衛青陽左翼的十二營鐵索步兵處變不驚,一聲號令下,鐵索兵齊刷刷地轉過身子。他們齊聲呼喝,樹起鐵盾,將刺猬一樣的長矛樹起,朝向了後方瀛棘人來襲的方向。

瀚州軍隊歷來都以來去如風的騎兵成名,一些精銳部隊甚至一人有好幾匹馬。蠻族人不以步兵為勝,縱然有像七曲那樣非得立在地上開弓的長弓手,也多備有自己的戰馬,只有在北都城修建起來後,各部入主北都的勢力都不得不考慮專職守城的純步兵部隊,起初以弓弩兵和長槍兵為主,後來才出現了以步兵武器為主的軍隊,其後青陽人又在守城步兵基礎上發展了野戰的鐵索步兵,作為大軍本陣的近衛。

蠻族人以遊牧為生,性格多半不馴,難以控制,因而訓練協同一致性最重要的步兵方陣就很不容易;但青陽的長槍步兵依靠長槍和厚厚的牛皮盾牌,每陣都排列成嚴整的方陣向前進發,形成無法突破的盾牌長城,一旦發起進攻就不再後退。他們紀律嚴明,即便死了也不會丟下自己的盾牌,一營一營的步兵結成方陣向前推進的時候,就如鐵索連成的山嶽一般無法撼動,故名“鐵索”兵。

巨箕山之戰中,青陽人曾經利用這樣的方陣,守住了千名高大如山的誇父對中軍本陣的突擊,雖然十二營鐵索兵傷亡殆盡,卻使那千名最精銳的誇父武士全都倒在沖入中軍陣中的路上,其戰力之雄悍可見一斑。

賀拔氏的重騎兵發動了三波攻擊,直沖入到密密麻麻的長槍陣中,但勇武的賀拔人也難以撼動這樣的山陣,每次沖擊,不過是在青陽人的陣前丟下了數百具屍體而已。三輪沖罷,賀拔人銳氣已失,陣形也見松動。突然一陣梆子響,從巍巍國屋山的影子下又沖出一彪人馬來,向鐵索兵的側翼射出密集的箭雨,這是從桑蛇谷中路沖出來的玉鈴衛騎射,雖然只有四千人,但鐵索兵促不及防,外圍的士兵紛紛舉起皮盾防身。

賀拔爺孫趁機組隊,回身再戰,他們八隊騎兵輪番前沖,每沖過一輪,在玉鈴衛射出的箭雨掩護下向後退卻。他們一次次地沖擊,但鐵索兵陣施給他們的重壓卻越來越大,將他們步步壓向大望山口的脊部,一直頂到了青陽人剛離開的左路營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