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局

京城,未時,鎮邪司天樓。

麥芒伍端坐在一副還未開局的棋盤面前,靜靜閉目養神。天樓唯一的大門從內反鎖,只剩得樓頂正上方開啟的一扇天井,投下了一束陽光照亮了棋盤。

沒多久,一只烏鴉撲棱著翅膀落在了天井旁,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俯身朝著天井開始嘔血。麥芒伍照舊沒有睜眼,只是朝著棋盤另一邊漸漸凝成人形的血塊開口說道:“日夜兼程,辛苦。”

不一會兒,天井旁的烏鴉完成了使命後展翅高飛,單留下了血菩薩坐在了棋盤對面,擡手下了一枚黑子。

麥芒伍睜開了眼睛,端詳著血菩薩的這一手。

“橫梁上有兩個人。”血菩薩指了指正上方開了口:“要除掉嗎?”

“不。”麥芒伍斟酌著自己落子的位置,隨口說:“這兩個人是朝廷派來的大內密探,負責秘密監視錦衣衛的。”

聽到這裏,血菩薩擡頭,嘴角帶著一絲不屑:“皇上有什麽可擔心的,竟然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不僅如此。”麥芒伍終於想好了自己的第一步,提子在左下角落下,似乎無意與對手正面周旋:“昨天夜裏,兵部調了中央軍旗下的五軍進宮護主。就連今天早晨的平安簽,也是第一次讓五軍的人傳給皇上過目的。我們的人直接被攔在了禁宮之外。”

血菩薩忍不住笑了笑,捏碎了手指中的玉石棋子後重新拿起一枚,重重落下:“不是親兵……也就是說,這不是皇上的意思。”

“是的,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道理來說,中央軍分三營,而三營一向各司其職:神機營掌管機法、火器;三千營主巡哨、布防;而五軍營平日負責研習營陣。”麥芒伍看著血菩薩走的這一步,實在是略微有失水準;看來剛才的談話擾亂了血菩薩的節奏:“按道理來說,如果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那麽應該是這些親兵入宮。即便布防於皇城外圍,兵部也該是調遣增派三千營的人手。這突然擡出來了五軍營……”

“兵部要造反?”血菩薩的目光離開了棋盤。

“也可能只是聲東擊西。畢竟我們鎮邪司現在也被五軍包住了。”麥芒伍倒是目不轉睛,專心致志的醉心於棋局當中:“如果真的是針對我們,還要瞞得住皇上……估計文武百官參與其中的不會太少。你也知道,六部、五寺一向都與我們錦衣衛不和……”

“上面知道了嗎?”血菩薩追問道,覺得這件事似乎非同小可,不太理解為何眼下麥芒伍還能穩坐釣魚台。

“老大還是給了那八個字。”麥芒伍聳聳肩,知道這答案了無新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血菩薩嘆口氣:“是啊,上面的意思,一向如此。只是這好端端地突然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紅錢的事情。”麥芒伍又落了一子:“京城鬼市上露了第二枚紅錢,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被人高價買走了。”

“誰買走的?能出得起價錢的人,應該沒幾個吧。”血菩薩問道:“給我名單。”

“鬼市牽連甚廣,不可太過深究。買走了便買走了,不用太在意。”麥芒伍擺手,明白血菩薩想做什麽:“而且,眼下這一步比較重要。”

血菩薩揣度良久,遲疑片刻落下一子。

“不過,倒也不會這麽快。”麥芒伍看了這一步棋路,略微搖頭: “三天之內,二十八宿可以趕到京城的能有幾人?”

血菩薩擡起手,用手指□□了自己的雙眼,同時天井外面傳來了烏鴉的叫聲。過了一會兒,血菩薩將手拿開,雙眼血流如注,卻似乎不痛不癢:“加上你我,能來十七人。”

“十七人……足夠了。即刻下令,召集能趕來的二十八宿入京。”麥芒伍點點頭,眼睛終於離開了棋局:“勝負已分,不用下了。四十三手,贏你兩目半。”

血菩薩點點頭,擦了擦臉上的血水,擡手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

“說起來……你讓我去看的那個姓吳的書生,我見到了。”血菩薩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口說道。

“如何。”麥芒伍聽到血菩薩突然提及此事,順勢一問。

“有趣。現在除掉他實在可惜。”說著,血菩薩似乎頗為開心:“眼下,二十八宿正缺一人,我想舉薦那個吳承恩加入二十八宿。”

“哦,如此厲害?”麥芒伍倒是沒有想到這麽一出。

“他的本事格外特殊,你需要親眼一見。”血菩薩說著,端詳著自己枯黑的身軀,言語之中帶著幾分期待。

“此事不急,得空再說。”麥芒伍說道,擡頭看看日頭——應該快到申時了吧:“不過,說起來這空缺的事情,倒也著實讓我心煩……入了錦衣衛的衙門,便生死在此,更何況是二十八宿。膽敢擅自脫離二十八宿,那叛徒也太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