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意

一路上,吳承恩忍不住朝著身邊的青玄抱怨了幾句,不明白青玄為何答應了李棠提出同行的要求;青玄一言不發,悄悄向後張望一眼:李棠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三五步遠,他們快些,她便快些,他們慢些,她也慢些,頭都不擡地捧著一摞書稿看。

“你也有女看官了。”青玄用口型對吳承恩說。

吳承恩冷著臉轉過頭去看著路邊的風景。

“我看到你嘴角在笑了。”青玄又說。

吳承恩扯起領巾遮住半張臉。

“唉。”青玄嘆了口氣,忍不住又回頭看看李棠,她此刻因為出門行走,換了一身鵝黃色的窄腿府綢褲子,配著月白色的短襖和一領防風的天青色鬥篷,越發顯得幹凈爽利,腰後的那把唐刀……錦繡蟬翼刀,青玄在心裏默念著,怎麽也無法把視線從刀柄上移開。

“好看嗎?”李棠頭也不擡地說。

“李棠姑娘,你——”青玄斟酌了一會兒詞句,發現自己實在不善於油嘴滑舌,還是有一說一的好,“你配的那把刀,可是——”

“錦繡蟬翼刀啊。”李棠邊說邊踢開路邊一個石子。

“什麽刀?”吳承恩也回頭問著,兩人站住腳步,等著李棠跟上他們。

“寫的不錯。”李棠隨手把書稿往吳承恩懷裏一扔,“第二章有點啰嗦,建議刪了,第三章好看,賣給說書先生當底稿,大概值二十個銅子兒吧。”

“二十個!?只能買兩筒米花啊!”

“米花是什麽?”

“你連米花都沒吃過?沒童年,真可憐。”這一路同行了十幾裏,吳承恩在姑娘面前也不像昨天那麽靦腆了,青玄吃驚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沒想到啊!

“喂,我童年吃過的東西,你也不一定吃過好嗎?什麽閻立本的真跡,我們家都用來墊桌腳,吳道子的扇面兒,只能給我的貓扇涼。”李棠瞥了一眼吳承恩,他正把稿子鎖進書箱裏,書箱裏除了稿紙,還有一些《閻立本繪技鑒賞大全》《吳道子代表作賞析》一類的書。

“那又怎樣,你沒吃過米花。”吳承恩不氣不急,笑嘻嘻地說。

“那錦繡蟬翼刀在你們家是用來幹什麽的?”青玄輕描淡寫地問。

“涼菜大師傅用來削蘿蔔的,它特別薄,蘿蔔皮削下來都是透明的,但切蘿蔔的時候不能用,因為刀柄太長了,不趁手。”李棠認真地說。

吳承恩和青玄對視了一眼,兩人什麽也沒說。錦繡蟬翼刀,連昨天那個粗野的什麽平海大仙都知道,是李世民弑兄之物,也曾被武則天用來號令唐室,朱溫滅唐後第一個點名尋找的宮中寶物便是此刀,它薄如蟬翼,輕如鴻毛,砍人頭顱血不噴、屍不撲,站立十二個時辰直到血液自然凝固,因為沾染的怨氣太多,江湖傳說此刀已經成精,如果使用它的主人不幸斃命,刀還能自行殺人十二個時辰。

——所以它隱匿江湖的這600多年,一直在削蘿蔔皮!?

“我……能拿來玩玩嗎?”吳承恩看了看李棠的臉色,沒有什麽不悅,鼓起勇氣說。

“割破了手可不許哭。”李棠幹脆地答應,解下刀來扔過去,吳承恩嚇了一跳,忙伸出雙手去接,只見那刀並沒有橫飛出去,也沒有直直落下,而是像一片羽毛,或者幹枯的樹葉,在風中輕輕地盤旋著,盤旋著……

然後輕飄飄地落在了吳承恩的懷中。

一點重量也沒有。

“好輕。”吳承恩脫口而出。

“太重的我也拿不動啊。”李棠說著把刀奪回來別在身後,吳承恩還要說什麽,只見青玄似乎無意理會這把刀,而是擡頭朝著不遠處的山頭望去。

“有古怪。”青玄擡起頭,右手指了指山頭,左手捏起了念珠。

果然,山那邊站著一個高大身影,雙手環抱於胸前,站姿挺立;那人頭上戴著鬥笠,身後似乎是倒插著一把束好的雨傘。隔著大概百余丈遠,並看不清那人表情;但是從那人的動作來看,顯然是發現了吳承恩這一行人。而且看那身影,表面上站得隨意,卻絲毫不留破綻。

“是人是妖?”吳承恩小聲朝著青玄問道。

青玄還沒開口,李棠即刻說道:“是人。”

青玄輕聲問道:“離這麽遠,可有把握?”

“是妖怪我都認得出。”李棠淡淡地說。

那人打量了一會兒吳承恩等人,終於開了口,語氣似乎幾經斟酌:“那位姑娘,這兩個男子沒有對你圖謀不軌吧?”

李棠大笑:“他們哪裏敢!”

“真的不是嗎?”那男子語氣之中還是夾雜著幾分懷疑:“姑娘不用怕這兩人。如果真的是遇上了惡人,只需言語,在下自當出手。”

“多謝,放心。”

那人頓時長出一口氣:“那便是我誤會了。這荒郊野嶺,你一個姑娘和兩個男子同行,我怕是有歹人強擄民女,多問一句。從幾位來的方向推測,應該是打南秀城過來的吧?煩請問一句,這裏離南秀城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