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攪局

血菩薩站在天樓門口看了看時辰,然後輕輕扣了扣石門。裏面並沒有第一時間傳出回應,一旁的管家忐忑不安,想要上前推門試探。

血菩薩遲疑片刻,擡手喚出一只六翅烏鴉,分寸間就要讓其去天井一探究竟;就在這時,石門緩緩打開。而囤積在門邊的血水,也緩緩漫透了門口的石階。

天樓裏,此時只剩下了麥芒伍一人——或者說,活著的人,只有麥芒伍。他正不急不躁地用針線縫插著自己的左臂,然後點住自己的後溪穴;不消一刻,從左臂的傷口出流出了幾滴黑血。

地上七零八落的,是剛才那幾名覺得自己穩操勝券的刺客。雪白的面具上沾染了不少黑色的血液,已經一個不剩地被人從剛才的軀體裏剝離開來。仔細看這面具,外面雖然光滑無瑕,裏面除了寫著一個“李”字之外,更是長滿了彎彎曲曲、極其鋒利的鐵刺。戴這面具的人,托著這鐵刺所賜,臉部已經不成人形,上面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血菩薩進了天樓後,只是擡眼看了看麥芒伍的傷勢,然後便開始翻看幾具屍首。最終,他盯著其中一人的服飾細細擺弄一番,口中喃喃道:“五軍營的人……”

說著,仿佛拿定了主意,血菩薩就要起身離去。

“和五軍沒有關系。”麥芒伍知道血菩薩要去找五軍的麻煩,出言喝住。

血菩薩雖然止住了腳步,但眼下這一幕卻讓他怒不可遏:“遲早要打,何必忍。”

“是的,我們和五寺、六部或許難免一戰,但是今天的事情,確實與他們沒關系。”麥芒伍說著,撿起手邊一個面具拋了過去。血菩薩擡手抓住,很快警覺不少:“妖氣。”

霎時間血菩薩明白,地上這些人都是妖物變化而成。至於身上這些衣服從何而來,很可能是他們私下裏襲擊了五軍的人,處理了屍首後所得。

麥芒伍點頭,示意血菩薩猜測的沒錯;同時,他擡起手招呼著血菩薩過去——麥芒伍手邊,從衣著上一望便知,正是剛才的那名掌號頭官;只不過,現在他的腦袋上被橫七豎八□□了十幾根鋼針。

麥芒伍不慌不忙扭動了其中幾根鋼針,那掌號頭官明明已經死去,卻又癡癡一笑,緊接著竟然開口斷斷續續說道:“少主……味道……南秀城……震九州……鎮邪司……”

幾段只言片語之後,那掌號頭官的身體開始不自然的萎縮,同時從兵服下面流出膿血,漸漸人形不在,只留下一顆鴿子蛋大小、晶瑩剔透的內丹。

“剛才我大概問了問。”麥芒伍揮袖一掃,吹開了血水,然後小心地拿起那顆內丹比著天井透進來的光芒細細端詳:“大概就是……李家的人遇到了咱們二十八宿的鎮九州,然後發現他身上有李家失蹤了的少主的味道。所以他們不惜代價來這裏要人?”

“鎮九州?”血菩薩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後雙眉緊皺:“這不可能;且不說鎮九州這三年內一直被羈押在京城天牢之內,就算是他偷偷溜出了天牢,也沒緣由和李家做對啊!”

“首先……”麥芒伍似乎打量好了那枚內丹,輕輕放入了自己的袖中,然後重新並膝而坐:“你我都知道,天牢其實不太能關得住鎮九州。其次,他這人最怕無聊。如果招惹了李家引得天下大亂能夠讓他得些樂子,那麽他肯定也不在乎……他自己也深深明白自己這性子動不動就一發不可收拾……所以鎮邪司二十八宿全體同意將他鎮在天牢——包括他自己也支持這麽辦。”

血菩薩思忖良久後,才擡頭回答道:“肯定不是鎮九州本人,一定是有人冒名頂替,來陷害鎮邪司。證據,你我都知道是什麽……”

確確實實,吳承恩他們遇到的所謂的“金刀震九州”,是一個冒名頂替的贗品。那震九州只是得知二十八宿中有一人從來不曾露面,便精心準備了一套行頭,還做了名帖唬人。

只不過,他以為是“震九州”,其實二十八宿的人都知道,應該是“鎮九州”才對。

那個假冒的「震九州」在遇到李家的人時,誤以為對方是山賊,自稱是鎮邪司的要人,勒令對方讓路。李家的人不僅絲毫不懼,而且順勢殺了他,又順著找到鎮邪司來。

麥芒伍其實心裏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天牢裏鎮九州做的這件事,那麽李家的人肯定不會在自己面前報什麽“少主失蹤”,還跑到鎮邪司來要人。鎮九州這人做事向來直來直往,如果他真心要惹李家,一定會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殺了那所謂的“少主”,之後再用那少主的血肉在李家門口寫上“殺人者鎮九州”這樣的訃告,才算痛快。

所以,思來想去,血菩薩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當今天下,內丹價值連城,捉妖這件事自然也讓不少人鋌而走險;冒充二十八宿以小博大的江湖騙子,自己也不是沒有見過。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得了空閑之後,按照規矩去找李家說清楚便好;只要朝廷的人沒有勾結李家,那麽整個大局來看,李家的這一步棋頂多讓自己頭疼三分,眼下讓麥芒伍在意的還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