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招(上)

黎明剛剛駕臨了整個京城,天色微微擦亮;這個時辰,恐怕大部分百姓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而身著官服的麥芒伍,已經畢恭畢敬地在大殿門口跪了將近半個時辰。

周圍繁雜的腳步聲絲毫沒有引起麥芒伍的注意;太監們來去匆匆,準備著皇上起床後的種種瑣事。沒多久,麥芒伍還遠遠地聽到了一聲馬嘶,過了一會兒,軍靴的摩擦聲伴隨著深遠的洪鐘一並從自己身邊掠過——麥芒伍擡頭看了看天色,按時辰來說,想必是今天求下來的平安簽剛剛被使者傳到了。

大殿的偏門被人悄悄打開,裏面露了一個胖公公的腦袋,探首張望了一下,看到了門外的麥芒伍。那公公急忙奔了幾步,跑到了麥芒伍身邊小心站住。麥芒伍擡頭看看,認出了這是皇上身邊近身的魏公公。

“伍大人辛苦,來得竟然這番早。”那魏公公滿臉諂笑,對著麥芒伍並手做了一鞠。

“魏公公辛苦。”麥芒伍回了一禮,順勢準備起身。

“伍大人……”那魏公公看到此情景,急忙開口攔住了麥芒伍:“皇上傳話,說是近日裏精神不振,自己還沒起身,就不面見伍大人了。”

麥芒伍心裏一時間有些遲疑——今天按日子來說,照例是自己給皇上請脈的日子。這兩三年了,皇上縱使日理萬機,也從來沒有在這件事上耽誤過。今日皇上既然已經覺得身子上有些不爽,為何反而特意將自己隔在大殿之外呢?五軍營的調動,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再加上今天皇上對自己的避而不見……

難道,皇上有心要除掉錦衣衛?

眼見得麥芒伍的眉梢皺了起來,那魏公公急急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卷銀線交到了麥芒伍手中。麥芒伍看到此物,心領神會,捏住了其中一端。魏公公見得這麥芒伍並沒有刁難自己,感激地擦了擦頭上的汗,同時朝著旁邊奔走的小太監大聲呵斥道:“沒見得伍大人已經跪在這裏有些時辰了嗎!不長眼的東西們!也不說給大人拿一張墊子!”

小太監匆忙去取草墊,而魏公公則是滿臉堆笑,牽著銀線的另一端,朝著大殿內走去。

看來只是皇上身上困乏,今日裏想要令自己“懸絲診脈”,省些功夫。麥芒伍想到此,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自嘲:這幾日,京城裏面變故頗多,自己的神經也是繃得太緊了些。是的,皇上雖然喜怒無常,但是怎麽想也不會幹出這等荒唐事。

眼下,自己還是應該秉公職守,幹好自己分內的差事要緊。思及於此,麥芒伍將左手手掌放平,右手屏息後捏準了手中的銀線。

過了一會兒,那魏公公又顛顛地從大殿裏跑了出來:“已經準備妥當,煩請伍大人上手。”

麥芒伍點頭,然後兩根手指掐準了銀線,雙目緊閉——奇怪,這銀線竟然沒有絲毫震顫。麥芒伍略有些驚異,微微擡頭瞥了一眼那一臉好奇的魏公公——那魏公公雖說是宮裏的老太監,懂得避諱的規矩,但又哪裏見過這等新鮮事;此刻,他自然是翹首踮腳想要瞧個仔細,為了日後同別的太監閑聊多攢一筆談資。

旁邊有個小太監拎著一塊草墊跑到了麥芒伍身邊,討好地說著一些奉承話,同時想要上手給麥芒伍的膝蓋下面鋪上草墊。麥芒伍沒有多說,擡手便是一根銀針,迅雷不及掩耳紮在了小太監的脖子後面。即便那魏公公一直看著,眼睛也沒有捕捉到麥芒伍這極快的一手。那小太監晃了一晃,接著便像是沒事人一樣,朝著著大殿奔去,繼續忙活了。

過了一會兒,小太監從大殿裏重新走了出來,和麥芒伍擦身而過——

“銀線直接懸進了內殿,並沒有碰到東西。”小太監丟下了這麽一句話。麥芒伍不做回應,只是再次出手收了銀針——那小太監忽然間一個激靈,朝著自己的脖子上打了一下,然後攤開手看了看掌心的血點,嘟囔了一句“這蚊子真是鬼精”。

“你個不要命的狗東西!莫要驚了伍大人!”站在遠處的魏公公張口斥責道。那小太監愣了一愣,左右看看後急忙低著頭退了下去。

“莫不是見鬼了……怎的大白天失了神。”那小太監嘴裏絮絮叨叨的,完全不記得剛才這半柱香裏發生的事情。

同樣覺得見了鬼的,還有跪在地上的麥芒伍——看來,銀線並沒有碰觸到任何東西,脈象沒有受到幹擾。也就是說,不像是宮裏的太監故意刁難自己。那為何今日裏,皇上的脈搏如此蹊蹺?以這個脈象來看,只能推斷出一個結論——一個麥芒伍說都不敢說、問都不敢問、甚至想都不敢想的結論:

皇上已經駕崩了。

“伍大人!可以了嗎?”那魏公公擡了擡頭,眼見得這日頭都要上來了,過不了多久皇上可還得上朝;但是這麥芒伍已經跪了這麽久,卻一字不吭,到底是何解釋?可別一會兒耽誤了時辰!可是,那麥芒伍的樣子看起來又格外怕人……這些錦衣衛的粗人,真是讓人近身不得。所以,魏公公只能遠遠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