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沙盤(下)

然後,便是銅雀在錦衣衛鎮邪司與卷簾交戰之際,嘴中脫口而出的那句“崩國”了。

麥芒伍確實認識卷簾手中凝聚沙盤的這一招,因為之前聽過鎮守南疆的奎木狼多多少少描述過幾次。但是,這銅雀是如何識得?退一萬步講,即便這銅雀確實認識這一招,但是為何當時會脫口而出?

麥芒伍雖然與銅雀交往不深,卻明白此人城府極深,絕非會是因為吃驚而慌不擇言之人。言多必失,銅雀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既然當場念出了卷簾的招式,難道不怕麥芒伍以此推斷他與卷簾之間有所瓜葛嗎?

除非……

麥芒伍忽然間覺得,只有一個解釋:銅雀是故意假裝驚訝,來提示那卷簾與自己確實有所瓜葛。

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思考的話,麥芒伍頓時覺得自己進入了死胡同:銅雀提示自己這件事,所為何故?

麥芒伍仔細回憶著銅雀不自然的一言一行,卻總覺得無從下手。該死的……麥芒伍揉著肩頭的傷口,即便封了自己的穴道,那裏的沙化還未完全停止;這股幹痛,著實有些幹擾麥芒伍的思緒。

等等……傷口?

“大人肩膀見紅,錢的事情,下回再說吧。”麥芒伍忽然想起,臨別之際,銅雀忽然間沒頭沒腦地囑咐過自己這麽一句。麥芒伍借著天井的光束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上面布滿了泥土,卻未有任何血跡。自己的肩頭,即便用力揉搓,也只是會掉下沙土罷了。相反,倒是自己的腹部隱隱一片殷紅。

這銅雀為何不說“大人的傷口見紅”,反而刻意去提自己沒有流血的肩膀呢?

麥芒伍在心中重新默念了一遍銅雀看似無意的寒暄,似乎終於把握到了隱藏在其中的、銅雀真正想對自己說的話:

紅、錢。

此時此刻,銅雀正在自己的房間內飲茶;他端起茶杯,朝著京城的方向眺望幾眼,不知道麥芒伍此時推斷到了哪一步。不過,以那麥芒伍的心思,找出“紅錢”這個線索,應該難不住他。

關鍵是自己的行動,是否給了麥芒伍如何去解讀“紅錢”二字足夠的暗示……銅雀內心裏著實有些拿捏不定。但是,人在屋檐下,銅雀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麥芒伍也只能依仗於自己那過人的心智。

除此以外,別無他策。

銅雀想得很清楚:如果那麥芒伍真的能夠依靠手頭這零星的線索推斷出什麽而有所行動,那麽事後整個錦衣衛鎮邪司一定會感謝銅雀今天的所作所為,這個人情就算是送出去了;這樣一來,桃花源日後在京城立足可謂指日可待。相反,如果麥芒伍得不出什麽有用的結論,那麽也就說明了這個人不過如此。

無論如何,銅雀這筆買賣,都不會虧。

生意人精明如斯,放眼天下,銅雀可謂首屈一指。

而這一點,麥芒伍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從銅雀短短時日內借由李家之手奪走鬼市,他就知道銅雀這個人不簡單。

麥芒伍的眼前,之前遍布著滿地的線頭,自己無從下手。但是,今天被銅雀提醒之後,麥芒伍決定先順著紅錢這條線好好想一想。

前幾年,戶部尚書私自印制了八十一枚紅錢散布於世間;皇上諒於這紅錢解了稅賦難題,最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後來,朝廷由於察覺到紅錢的巨大威力,開始回收散落於世間的紅錢;之前一共收繳到了十六枚,說是要獻於皇上,但他們錦衣衛鎮邪司私自扣押了另外九枚。奎木狼叛逃之際,趁亂帶走了其中三枚。

不久之前,那個叫做吳承恩的書生在京城現身,身上罕見的帶著三枚紅錢。事後,麥芒伍派了血菩薩前去索取紅錢,雖然沒有得逞,但是卻也認定吳承恩身上的紅錢並非奎木狼帶走的那三枚。

再然後,麥芒伍發現了異常的黃花餅,正要細查,皇上卻突然發難,若非不知何人用了紅錢,冥冥之中天降大雨,挽救了鎮邪司的一場滅頂之災,那後果……

最後,便是今日,那卷簾估計身上也帶著紅錢,才用了沙盤那一招……

這些事情,似乎完全沒有關聯……

就在此時,天樓之外傳來了敲門聲。麥芒伍被打斷了思緒,不禁皺眉。只聽得管家在外面輕聲喊道:“大人,煩請您出來一下……有,有要事。”

麥芒伍起身,徑自走向大門——他知道,如果不是非同一般之事,管家絕不會在此時打擾自己。果然,麥芒伍出得門來,卻看到眼前站著的乃是魏公公。

麥芒伍即刻施禮,還未開口,那魏公公便精神抖擻地低聲喝道:“伍大人接旨。”

麥芒伍聽完沒來得及多想,即刻隨著管家一齊下跪。魏公公從袖管中抽出一道聖旨,開口說道:“天下武舉,開門納賢,卷簾乃是南疆人才,本領深得朕心。伍愛卿不可擅生事端,即刻放人。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