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人頭(下)

卷簾胸有成竹,替銅雀想好了一切,“如此一來,李家自然會賞識掌櫃的。而我卷簾也會在心中記下掌櫃的好處。此舉,乃是萬全。”

卷簾明白,雖然這銅雀信不過,但是他那兩面三刀的性格,一定經不起這般誘惑。況且,銅雀這人膽小怕事,肯定是不敢得罪於自己的。眼下,自己馬上就要離京,要是不能即刻引那青玄上鉤,恐怕就得再做長遠打算了。

果然,銅雀縱使推脫,還是按照卷簾吩咐,去找李棠了。

只不過,卷簾不會想到的是,銅雀雖然照章辦事,卻偏偏選了麥芒伍在場的時候將此番話說了出來。

是的。銅雀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便招搖,若想在武舉之中扳回一城,也只能靠麥芒伍了。

果然,麥芒伍的反應沒有叫銅雀失望。

“荒謬!定是五寺的人又鬼迷心竅了!”麥芒伍忍不住罵道,“我排布多年,這卷簾入了京城,處處受挫,這才以退為進。要是放虎歸山,等他到了南疆,朝廷便真的岌岌可危了!皇上一世英名,怎麽會有如此打算?”

“說句大不敬的話。”銅雀在一旁,聳聳肩膀,“也許皇上如我一樣,吃不準鎮邪司與卷簾爭鬥到底有無把握取勝。倒不如趁著雙方還未正面交鋒,避而不戰,才是上策。”

血菩薩嘴唇一動,卻沒有說出心中的話……皇上,對鎮邪司沒有信心?

銅雀並不打算多留,正準備離開。

“掌櫃的,在下鬥膽猜測一句。”麥芒伍忽然開口,“剛才如您所說,看來您也對咱鎮邪司不大看好。我是不是可以認定,如果鎮邪司在這場較量之中取勝的話,桃花源便會是朝廷的盟友?”

“我只站在勝者的一邊。”銅雀聳聳肩,臉上似是無奈的神色,“您曉得,小本生意,沒辦法。”

沒辦法。

“兩面三刀。”血菩薩不屑地說道,吐了口吐沫以示鄙夷。銅雀聽到血菩薩嘴裏和卷簾如出一轍的評價,卻只是笑笑,面對如此侮辱並不在意。

“不,在我看來掌櫃的並非兩面三刀……”麥芒伍聽到這裏,反而對著銅雀施了一禮,“掌櫃的可謂生意人的典範,堪稱八面玲瓏。”

一個能單憑一己之力建立起“桃花源”這般巨大的組織,又將天下耳目“鬼市”搶到手中的人,怎麽可能只是一個如此平庸之輩?大隱隱於市,銅雀的城府,太深。

聽得這可謂一人之下的麥芒伍如此盛贊,即便銅雀,臉上也有惶恐之色。

麥芒伍看著銅雀離去的身影,知道這種人最可怕。卷簾如果真敗了還好;但倘若鎮邪司這邊居於下風,即便銅雀與自己惺惺相惜,桃花源一定會站在朝廷的對立面。

所以,眼下鎮邪司絕對不能放卷簾回去。一旦虎入深山,便再難輕易擒住。只是,到底有什麽方法可以留住那卷簾呢?

麥芒伍擡起頭,看了看身邊的血菩薩和鎮九州。

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自己心中的一計,只能作為候選。一定有別的辦法……一定……

掌燈時分,京城裏面忽然下起了毛毛細雨。

九劍哆嗦了一下身子,在屋檐下收了自己的巨傘;現今的時令,真可謂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甩幹了巨傘上面的水珠後,九劍便邁步而入,直奔一笑樓的後院——

推開門,四周的善障燈依舊燈火通明;卷簾獨身一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墩上翻看著沙盤。隨著一頁閱盡,卷簾擡起右手一揮,新的文字便開始浮現在沙面之上。

“大仙秉燭夜讀,在下打擾了。”九劍撐開傘,取出了其中藏著的一個滲血的包袱,不多話語,便走進了善障燈的包裹之中。進了院子中,才更能感到這裏恍如白晝。

“我等的不是閣下。”卷簾頭也不擡,只是繼續看著地上的沙盤;而他左邊的斷臂傷口依舊沒有任何愈合的趨勢。鮮血滴在地上,已經和沙子混成了粘稠的一團。

“聽聞大仙重傷未愈,咱鎮邪司特派我來探望大仙。”九劍並不理會卷簾,反而將手中的巨傘握緊,一步一步逼近。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卷簾終於擡了頭,改了稱呼,似乎神態疲憊,“其實今日我已經與皇上表了忠心,南疆以後便是朝廷的領土,而我,也會盡早離開。大概明天早朝,就會有消息。現在,你我其實已是同僚,若是爭鬥,恐怕皇上誤會。”

“哦?竟有此事?”九劍笑了笑,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既然如此,那鎮邪司以後要仰賴大仙照顧了……此味良藥,應是大仙一味苦求未得的,伍大人特意囑咐我送來,贈予大仙作為臨別禮物……”

包袱裏裹著什麽東西,在地上滾了兩滾,到了卷簾腳下。包袱皮攤開,裏面竟然是個腦袋。卷簾本來並無在意,但是看清了那死人的面孔之後,忽然間失了冷靜,猛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