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執念(上)

李棠的刀不知到底是何時出鞘,只見刀鋒從卷簾的心口筆直刺入,深深地貫穿了他整個肉身。砂礫不斷從卷簾的傷口處流出,而他本人,似乎並不在意這意圖奪命的一刀。

“李家小姐,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卷簾深吸了一口氣,暗自用力;李棠頓時感受到了一股從刀柄上傳來的力道,仿佛自己的錦繡蟬翼刀被漩渦所吸引一般。這股力道並不算大,但是用勁的方式,則很像是擒拿術。這股詭異的力道,轉動著傳到了李棠的手上。很快,李棠的手腕吃不住力,竟然第一次松了刀柄——

“只是坐坐,何必動刀動槍呢?”卷簾並沒有乘勝追擊;刀子仿佛草繩一般前後一縮,霎時間全部進了卷簾體內。很快,卷簾仰起頭,用右手掏進自己的嘴巴裏,慢慢將這柄長刀重新完整地撈了出來。

旁邊的吳承恩握緊了筆杆,已經擋在了李棠身前;他可不知道卷簾會對李棠做什麽。而卷簾只是將錦繡蟬翼刀握在手中,饒有興趣地試著揮了兩揮。刀風呼嘯而至,吳承恩本能地擡手一擋——只是,卷簾的目標並非自己:吳承恩左右的墻壁上,已然被襲來的刀風刻下了兩道深深的刀痕。

“這刀,用斬的可比用刺的厲害。”卷簾並不擅長使這種兵器,但是隨便一試,也知道這是寶貝:真不愧是李家小姐的貼身物件,拎在手中竟然恍如無物一般輕巧。

吳承恩呆在原地,左右臉上分別留下了一道口子。傷口不深,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表明了卷簾功力深厚,近距離一擊拿捏精準。如果卷簾瞄準的是吳承恩的脖子,現在吳承恩多半已經身首異處了。

冷汗,在這個時候才無聲而至。

“讓開。”卷簾朝吳承恩開了口,隨手將手中的兵刃松放,墜在了地上。鋒利的刀刃一下子湮入了泥土之中,只剩刀柄露在地面。眼前的吳承恩,還算不上什麽威脅……卷簾瞥了一眼李棠腰間的玉墜,拿捏自己的立場後,並不想與李棠和吳承恩正面沖突。

他要找的人,不是這對一臉傻氣,又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年輕人。

吳承恩沒有動;或者說,他不能動。因為他的身後,不僅僅有手無寸鐵的李棠,再隔幾步,便是正在照顧白骨夫人的青玄。瞧過卷簾的身手,這個距離別說甩出宣紙了,吳承恩估計自己半個字都寫不完,就會被此人奪了性命。那麽,剩下的唯一奇襲機會,便是吳承恩懷中暗藏的火銃。

妖物雖然可以幻化無常,其實為的就是隱藏自己內丹所在;大部分情況,內丹不是藏在心口,便是隱於頭顱之中。既然李棠的一擊並沒有傷到卷簾,那麽倒是可以賭一下……

只要能傷到卷簾的內丹……

“準備去撿刀。”吳承恩小聲說道,同時手向著懷中探去——只是這個距離,既然身後的李棠能夠聽見,面前的卷簾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李棠微微探出身子,知道機會只有一瞬。

“吳公子。”卷簾顯然注意到了吳承恩懷中有所蹊蹺,身邊升騰環繞起了一股沙浪:“你的手會被碾碎的。”

“來試。”吳承恩咬咬牙,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不過,自己雖然與這卷簾過招不多,但他都是要擡手才能出招。現在的卷簾只有一條手臂,而自己的雙手各有兵器——龍須筆和火銃——再加上身後的李棠,卷簾在一瞬間不一定能夠應付得過來。最壞的情況,就是自己要用命去頂住卷簾的第一擊。

多少,卷簾都能猜到吳承恩此時的心思。只不過,在卷簾心中並沒有高看吳承恩一眼:這完全不是勇敢,而是愚蠢。從這小子和蘇老三之間的來往就能看出來,他的境界還很低,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的可怕。

螞蟻,拼盡全力依舊是螞蟻。如果螞蟻不要命就能打敗大象的話,豈不可笑?

卷簾的手微微擡起。吳承恩知道自己不可能後發制人,當機立斷摸出火銃,瞄住了卷簾的腦袋;李棠一個翻身便將沒入地下的唐刀利落拔出,旁人看不清她的手勢,只見一道白光從卷簾的身子正中,自下而上閃過。

霎時間,血光飛濺。卷簾低頭看去,自己的身子已經由天門正中一分為二。

“好刀。”卷簾抖了抖身子,緩緩開口。

吳承恩眨眨眼,然後猛然回頭——自己面前被李棠劈中的卷簾,渾身如同蛻皮一樣開始潰出散沙;不消一刻,剝落層層沙皮後,裏面的肉身卻是一個普通百姓模樣的中年漢子,看面相,早已死去多日。他的手中,虔誠地捧著一個笑臉泥僧。

而另一個由砂礫凝成的卷簾,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蹲在了毫無防備的青玄身後。

青玄並沒有留意卷簾的動作,眼下他正在給白骨夫人恢復元氣,略微分神,便會被卷簾瞄了空當,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