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被召回的故障機器人（第2/3頁）

就像很多年前一樣，阿加莎還是沒有聽他的，她知道，哢嗒早就不再是她的老師，而是她最重要的夥伴。

大學是個夢幻而艱難的地方，對阿加莎和哢嗒來說。

課業沉重，阿加莎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當她埋頭在書本之中時，似乎連擡頭看一眼藍天的時間都沒有。哢嗒大部分時候都安靜地坐在書桌一腳，一動不動，因為當它移動的時候，還是會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便惹來室友的不滿。

“阿加莎，要是你喜歡機器寵物，現在有很多新款，功能豐富，也不貴，最關鍵的是，它們都是無聲的。”

室友們這樣說過好幾次，偶爾，她們還會更直接地說：“阿加莎，你的機器人老是哢嗒哢嗒響，是不是壞了？它肚子裏一定掉了好大一把螺絲釘。”

阿加莎總是微笑，並不理會她們的暗示和指責，只有在夜深的時候，她才會敲敲哢嗒的頭，讓它讀幾首詩來“聽聽”：

晨風也還會吹過我的面龐

杜鵑也還會在枝頭歌唱

泥土也還會散發芳香

紅楓也還會翻飛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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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舉行的前一天，阿加莎和父親起了爭執。

阿加莎安排哢嗒當自己的“領路花童”，父親則堅決反對，說樂意走在前面撒花瓣的小孩子很容易找，為什麽非要用一台不完美的機器——“你應該記得它當年是沒有被召回去修理的，要是它走著走著爆炸了怎麽辦？”父親這樣說。

阿加莎很不高興：“憑什麽別人用小孩我也要用小孩？你要是不同意哢嗒當花童，那我只好讓它當伴郎了。”

父親只好同意。

婚禮上，哢嗒第一個滑進教堂大門，頭上頂著一只花籃，兩只機械臂上各掛一只燈泡，正襟危坐的親朋好友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它倒毫不緊張，擡高前輪，花籃向後傾斜，穩穩地向前走，於是小花朵被撒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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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的丈夫是外國人，她要和他去很遠的國外生活。

她被告知不能帶哢嗒走，因為奇怪的海關法律不允許一國的機器人進入另一個國家。阿加莎知道這一次她無能為力了。

她將哢嗒托付給父親，要他們互相照顧，一個是生了白發的老人，一個是過了保修期的老式機器人。

父親不需要幼兒教育，他把哢嗒放到書架上，隔個十天半月，幫它擦一次灰塵。

哢嗒從此就坐在書架上，不動也不亮燈，更不會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它平靜而有耐心地等待阿加莎回來。

阿加莎一年回來一次，回來時她會把哢嗒取下來，啟動它，跟它玩一會兒拼詞遊戲，不過，它拼的每個單詞阿加莎都能讀出來，倒是阿加莎學的新詞匯，哢嗒經常給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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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阿加莎生了孩子，她不得不將她全部的精力傾注在新生命上，父親知道她的辛苦，便說“你別往回跑了，我去看你吧”。

於是，阿加莎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哢嗒等待的間隔越來越長，一年、兩年、三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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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的父親去世了，阿加莎最後一次回來，料理他的葬禮。

她在書架上找到了哢嗒，這麽多年過去了，它的電池已經耗盡了。

她知道仍然帶不走它，於是把它送回生產它的公司，希望他們為它找一個新主人。

“不，女士，我們不能為它找新主人。”工作人員客氣地說。

“為什麽？”

“當初我們發現了這一款機器人的故障，發布了召回令，您並沒有將它送回來，是嗎？”

“是的，沒有，但是這麽多年它也沒有壞過呀。”

“它的故障是我們沒有為它設計記憶刪除裝置，這是機器人守則所不允許的。如果不能刪除關於上一個主人的記憶，它就無法接受新的主人。”

阿加莎遲疑了一陣，假如沒有新主人，哢嗒的唯一去處就只能是電子垃圾回收站，那是她不想看到的，“那你們能補救嗎？”

“可以，我們現有的技術可以做到強行刪除，您稍等，我先為它充電。”

工作人員將電源線連接到哢嗒身上，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哢嗒的指示燈就亮了起來。

“那麽，我現在開始刪除了。”

阿加莎點點頭：“刪吧。”

工作人員一邊操作一邊解釋：“這種老式機器人的記憶中樞分成三個區域，一個區域是它出廠時就具備的技能，這個很好刪除，只要輸入當時的指令，”他在鍵盤上按下一組數字，“好了，刪掉了。第二個區域是它經歷的事件，需要給它高壓過載——”哢嗒的表面閃過一片電火花，“最後一個區域，是關於主人的信息，只要——咦？”

“怎麽了？”

“女士，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主人信息。”哢嗒的屏幕上顯示著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