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女

當勇哥和小偉意識到穿越沙漠是一個錯誤決定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四周都是黃沙,頭頂是烈日,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感受著來自高溫的殺意。

而最大的危機是,他們只剩下一瓶水了。

這瓶水掛在小偉的胸前,一路晃晃蕩蕩,發出水體顛簸的聲音,入了兩人的耳朵裏,更加劇了他們口渴的程度。

“讓我喝一口!”勇哥說,一雙幾乎冒煙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小偉胸前。

“不行,省著點兒,太遠了,喝完就沒了。”小偉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他覺得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口水,而口水,是現在最寶貴的資源。

勇哥舔舔嘴唇,沒再說什麽,低頭繼續走路。

他們又翻過好幾座沙丘,因為害怕坐下就失去再站起來的勇氣,所以一次也沒有休息。到了夜裏,已經有些經驗的他們面朝下伏在地上,用衣服包住頭,裹得緊緊的,隨時準備迎擊恐怖的狂風和沙塵。

小偉趴下前,先在沙堆上挖了一個坑,把水瓶放進去,再用身體捂得嚴嚴實實的,生怕一夜之後就失去這唯一的希望。

意識漸漸模糊,將要睡著的時候,小偉似乎聽見耳邊有人在哼唱小曲。他聽不出唱的是什麽,說不定根本就是另一種語言,但調子卻格外好聽,低沉平緩,他以為是出現了幻聽,暗暗有些擔心,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喪失心志變成瘋子。

第二天,偉哥抱怨說更熱了,小偉心裏想那不過是錯覺,其實每天都一樣熱,只是我們離死亡更近了而已。

臨近中午,勇哥指著小偉胸口,嗯了一聲。

小偉明白他的意思,覺得時機也差不多了,再熬下去,就會成為抱著水瓶渴死的傻子:“我先喝一口。”

他擰開瓶蓋,借著陽光往裏望了一眼,想要搞清楚到底還剩下多少水,夠他們撐幾天。然而,他看見一個只有三寸來高的小女孩在瓶口的水面上,正睜著一雙大眼睛與他對視。

小偉瞬間明白了昨晚歌聲的來歷,他來不及細想,慌忙又蓋上了瓶蓋。

“咋不喝?”勇哥問。

“兩點最熱,到兩點再喝。”小偉擡擡左手腕,讓勇哥看表。

“你神經了,老子都要渴死了。”勇哥往前走了一步。

小偉注意到他這帶有攻擊性的舉動,知道不能再敷衍他:“那這樣,我喝一口,你喝一口,我不喝,你也不能喝。”“行行行,依你,規矩真多。”

小偉打開蓋子,用瓶蓋擋在瓶口,朝小女孩吹了一口氣,女孩受到驚嚇,身子往前一撲,潛到了水面之下。小偉這才把瓶口對準嘴唇,輕輕地喝了一口。

“行了吧?給我,給我!”勇哥伸手就要搶瓶子。

“你毛手毛腳的,一口喝完了怎麽辦,我給你倒!”小偉後退一步,傾斜瓶身,往蓋子裏倒了淺淺一層水,遞給勇哥。

勇哥急吼吼地接過來,生怕接慢一步,這點水就會被曬幹。他一口喝下,喝完又來回舔了蓋子幾遍,然後才很不甘心地還給小偉:“渴了就喝,你可別忍著。”

“我知道分寸。”

他們又繼續朝未知的前方走了幾個小時,其間也遇到所謂的“海市蜃樓”,勇哥高聲叫喊,最後發現只是幻象之後情緒變得更加暴躁。小偉只好喝了一口水,然後又給他倒上一點,以安撫他受傷的心靈。

夜晚再次來臨,小偉把水瓶放在耳邊,果然聽得更加清楚,那是一種異族語言,曲調仍然輕盈柔軟,好像拂過臉頰的微風。

天亮之後又是茫然地行進,這沙漠好像無邊無際一樣,又或者,就在他們不知道的這段時間裏,整個地球都變成了一片沙漠。勇哥要求喝水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兩眼通紅,眼球仿佛要被蒸發一樣沒有神采。小偉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身上的皮膚已經開裂,就像久旱的大地。

“勇哥,我們喝尿吧。”小偉聲音嘶啞。

“不,水沒喝完,老子決不喝尿。”他還是惦記著那瓶水。

小偉沒有辦法,只好每一個小時喝一小口,再給勇哥倒出一點,瓶中的水消耗得很快,拿在手中輕了很多。不知道小女孩會不會害怕,害怕她所在的世界即將消失不見。

入夜之後,小偉聽見女孩的歌聲變小了,跟他們一樣無力,曲調也變得哀傷,一定是水喝得太快了,她感到了恐懼和死亡的威脅。

如果明天把水喝光了,她就會死吧?

……

“不行,最後這點,留著!”小偉把水瓶抱緊在胸前,說什麽也不肯再喝。

勇哥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只想上去搶水瓶,不惜一切代價。

小偉知道打不過,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往前跑,說是跑,其實只是比爬快一點。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眼前的景象上下跳動,看不清方向,突然腳下一軟,失去平衡,沿著沙丘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