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盟約(第2/8頁)

馬廄裏的柯布則是另一個危險區。如果博瑞屈在場,他跟我講話的語氣和對我的態度都還不錯,但如果博瑞屈不在場,他對我就沒有好臉色。他的意思很清楚,他不想要我在他工作的地方礙事又礙眼。後來我終於想通,他之所以這樣對我是因為嫉妒,認為博瑞屈因為要照顧我,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樣關注他了。他從來沒有做出明顯的惡劣舉動,從來沒打過我也沒隨便罵過我,但我可以感覺到他很討厭我,因此我盡量避開他。

堡裏的士兵和守衛都很能容忍我,僅次於公鹿堡城裏的那些小孩,他們大概是最接近我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但不管這些男人對一個九歲多的男孩多有耐心,我和他們之間實在沒什麽共通點。我看他們擲骰子賭錢、聽他們講故事,但我不去找他們的時間還是比跟他們混在一起的時間多出太多。而且,雖然博瑞屈從來不禁止我去守衛室,但他也明白地表示他並不贊成我到那裏去。

因此,我既是堡內的一員,也不完全算是。有些人我會避開,有些人我會觀察,有些人我會服從,但沒有一個人讓我覺得和他有感情深厚的聯系。

後來,在我快滿十歲的某天早上,我在大廳裏的桌子底下玩,跟好幾只幼犬打鬧成一團。當時還是一大清早,前一天有些慶祝之類的活動,宴會進行了一整天,一直持續到大半夜,博瑞屈醉得不省人事。此時不管是貴族還是仆役幾乎都還沒起床,廚房裏也沒什麽東西能供我填飽肚子,但大廳裏的桌子上則多的是碎裂的糕餅和一盤盤肉,還有一籃籃蘋果、大塊大塊的奶酪;簡而言之,就是充滿了小男孩很樂意搜刮一番的食物。大狗已經叼走了最好的骨頭,各自退回大廳那屬於自己的角落裏,剩下一堆幼犬爭搶較小塊的食物。我拿了一塊相當大的肉餅,在桌子底下跟我偏愛的那幾只幼犬分著吃。自從大鼻子死去之後,我就小心著不讓博瑞屈看見我跟任何一只幼犬有特別好的感情;當時我仍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許我跟獵犬建立親密感情,但是我不會拿小狗的命跟他爭。正當我輪流跟三只幼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肉餅時,聽見有腳步聲在鋪滿蘆葦的地板上慢慢接近,還有兩個男人低聲討論事情的說話聲。

我以為是廚房的仆役來清理善後了,於是從桌下鉆出來,想在他們走之前再多抓幾塊好吃的。

但是被突然冒出來的我嚇了一跳的不是仆役,而是老國王本人,也就是我的祖父。緊跟在他身旁的是帝尊,他眼神遲鈍、背心皺巴巴的,顯然昨夜也參與了飲酒作樂。國王最近才剛找來的弄臣小跑著跟在他們身後,蛋殼般的臉上凸起一雙淡色的眼睛;他的模樣實在太怪了,膚色像面團,渾身上下穿著黑白相間的雜色衣,我幾乎不敢看他。跟他們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黠謀國王,他眼神明亮,胡子和頭發都剛梳整過,衣物也一塵不染、無懈可擊。一時之間他似乎很驚訝,然後說,“你看,帝尊,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意思。機會出現,某人把握住它;那個人通常是年輕人,或者是受到年輕的精力和渴望驅使的人。皇室不能忽略這些機會,或者任由機會被別人創造。”

國王繼續漫步走過我身邊,對他的主題高談闊論,帝尊則用滿是血絲的眼睛對我投以威脅性的一瞥。他把手一揮,意思是我應該趕快消失,我很快點了下頭表示明白,先沖到桌子旁邊把兩只蘋果塞進衣服,當我正拿起一個幾乎完整無缺的醋栗塔時,國王突然一轉身伸手指向我,弄臣也模仿他的動作,我僵立在原地。

“看看他。”老國王命令道。

帝尊惡狠狠地瞪著我,但我不敢動。

“你會把他變成什麽樣的人?”

帝尊一副摸不著頭腦的神情:“他?他是蜚滋啊!駿騎的雜種,一天到晚就只知道鬼鬼祟祟、順手牽羊。”

“笨蛋!”黠謀國王微笑,但眼神仍然強硬。弄臣以為國王在叫他,露出乖巧的微笑。“你的耳朵是不是被耳屎塞滿了?我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聽見嗎?我不是問‘你看他是什麽樣的人’,而是問‘你會把他變成什麽樣的人’。他就站在這裏,年輕、強壯、懂得動腦筋,雖然他生錯了床,但他身上流淌的皇室血液一點不比你少。所以你會把他變成什麽?工具?武器?戰友?敵人?還是你會把他就這麽放著,等別人利用他來對付你?”

帝尊眯眼看我,然後眼神瞥過我,發現大廳裏沒有別人,於是困惑的眼神又轉回我身上。我腳邊有只幼犬哀鳴一聲,提醒我說我們剛才分東西吃到一半,我警告它,要它安靜。

“這個雜種?他只是個小孩啊!”

老國王嘆了口氣:“今天是。今天早上、此時此刻,他還是小孩,等你下次一轉身,他就已經變成少年,甚至是變成成年男人,到時候你再想使喚他來做什麽就來不及了。但是,帝尊,如果你現在把他加以塑造,等到十年以後,他就會對你忠心耿耿。他不會是滿心怨懟、可能被人煽動去覬覦王位的私生子,而會是忠實的追隨者,在血緣上和精神上都與皇室家族團結在一起。私生子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東西,帝尊。如果你給他戴上家徽戒指,把他派出去,他就成了沒有任何外國君王敢拒絕的外交使節;有些地方你不敢把王子送去冒險,但是可以安心派他去。想想看,一個既是、又不是皇室血親的人可以有多少用途。交換人質?聯姻和親?私下進行的工作?用匕首進行的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