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

秋高氣爽,層林盡染,洛陽城外邙嶺紅葉似火,景色迷人。

獵戶劉鏗卻顧不得周圍的美景,他正發足了力追趕一只肥美的大兔子。及至午時,一人一兔越跑越遠,眼見兔子已經跑得乏力,撲騰騰鉆入前面一片黑松林中不見了。

劉鏗遲疑了下。前面便是邙嶺有名的“迷魂谷”。迷魂谷位於邙嶺兩道山梁之間,山谷狹長,終年濃霧不散,長滿了毫無辨識度的黑松樹,便是經驗最為豐富的獵人來了這裏也總是迷路,有的甚至困上多日走不出去,因此周圍獵戶談之色變,打獵都繞著走。

劉鏗到底年輕少壯,見此時天高雲淡,陽光明媚,心裏不信邪,略一躊躇,跟著鉆了進去。

沒追幾步,便見兔子正窩在一塊大石後喘氣,一見劉鏗追來,嚇得猛然一跳,往山谷深處逃去。

劉鏗越追越勇,早已忘了留意周圍的方位。兔子被追得走投無路,竟然將腦袋紮在一處荒草叢中,露出個短尾巴不住搖擺。

劉鏗大喜,丟掉棍子撲了過去。不料草叢忽然塌陷,劉鏗抱著兔子骨碌碌滾了下去。

劉鏗摔得頭暈眼花,愣怔了一會兒,見裏面隱隱有光線,不由好奇,爬起身來往裏面走去。

拐過狹窄的石峰,前面豁然開朗,原來是一處天然的洞穴,有三間上房大小,頂部竟然還有陽光射入,剛好形成五條光柱。而光柱圍繞的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紅漆厚木棺材。

邙嶺背山面河,地勢開闊,土層深厚,歷來被認為是死後長眠的理想之地,民間素有“生在蘇杭,死葬北邙”之說,多有厚葬之古墓,因此劉鏗乍然在此處看到棺槨,心驚之余還有些竊喜。

再一留心,果然,棺槨旁邊擺著一些陪葬的器具和珠寶。特別是棺槨前,有幾對又圓又大的珠子,晶瑩剔透,發出幽幽的綠光。

劉鏗雖然覺得紅色棺材有些詭異,但見這麽一顆珠子,便足夠自己一生衣食無憂,不由動了心思,丟下兔子,嘴裏念叨道:“不知道您的名字,打擾了……小的決不貪心……”慢慢靠近棺槨,伸手去取最大的那顆珠子。

誰知那只兔子竟然沒逃走,比劉鏗更快,猛竄上來,一口吞了珠子。劉鏗急道:“你個畜生,還跟我爭?”一腳將兔子踢到一邊。

兔子的灰色皮毛忽然變成了紅色,痛苦地翻滾了幾下,瞬間皮毛化盡,只剩下一具骨架,並隨之化為齏粉。它吞下的那棵珠子,完好無缺地滾了出來,卻非什麽寶貝,而是一個死人的眼珠子!

劉鏗嚇得一身冷汗,拔腳欲逃,卻發現雙腳被牢牢抓住,低頭一看,不知何時,雙腳連同腳下的地面已經變成了同棺木一樣的紅色。而且紅色如同苔蘚菌絲一樣正在往上蔓延,很快行之小腿。

情急之下,劉鏗倒也頭腦清醒,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用盡全力朝腳下地面亂劃一通。被斬之處,冒出一股股腥臭的血水,發紅的腿腳瞬間變黑,像是被燒焦了一般,隨之發出強烈刺痛。

劉鏗忍住劇痛,拔腳而出,轉身往後逃去,迎面看到兩個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接著一股濃郁的香味襲來,渾身一麻,仰面倒下。

無數紅色菌絲源源不斷地從棺木上探出,將劉鏗裹得像個蟲繭,在意識即將喪失的那一刻,劉鏗聽到兩人的說話聲:

“怎麽會有人闖進來?那條血脈異常的小蛇,找到了沒有?”

“還沒有……”

“發動一切關系,一動要找到他。”

五條光柱合一,照在繭子一樣的劉鏗身上。一盞茶工夫,劉鏗的身體漸漸癟了下去,地面恢復正常。

只是棺木前頭,又多了一對晶瑩剔透的珠子。

(二)

閉門鼓敲過,華燈漸熄,喧鬧的城市慢慢陷入沉寂。

雲來客棧最為偏僻的客房迎來了今年的第一位客人公蠣。他躺在一張簡陋的竹席上,在黑暗中悠然自得地搖晃著二郎腿,支著耳朵聽著墻外的動靜。

 這間客房隔壁便是前朝巨富石崇的金谷園,不過已經破敗多年,雖依稀可看到當年的奢華,但早已風光不在。公蠣住在這裏,自然不是為了欣賞金谷園的夜色,而是因為他無意發現的一個秘密:隔壁園子深處裏竟然隱藏著一個民間教坊,兩個性格暴躁的肥碩中年女人帶著十二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女子在此習練舞蹈器樂。

金谷園廢棄多年,花草綠籬瘋長,樹木密不透風,周邊居民竟然無一察覺。也只有公蠣,憑借非同常人的嗅覺和聽力,察覺到這個秘密。

當然,公蠣是一條小水蛇。為了一窺少女香閨,他露出原形——身長不足一丈,蛇頭碧青,橄欖色的身體上布滿均勻細膩的鱗片,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微光。

公蠣倒沒什麽壞心,不過是無所事事加上年少好色而已。試想,有機會偷窺下女孩兒的飲食起居,每晚嗅著女孩兒特有的體香、聽著她們的嬌笑聲入眠,實為人生一大樂事,自然無人能抵擋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