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異己 第五章

每個人有時都會形成這樣的印象,此時此刻所發生的曾幾何時已經發生過,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概念——叫做假相。虛假的記憶。

他者也有這種記憶。

守夜人巡查隊的工作人員安東·戈羅傑茨基站在自己的房門前與回憶抗爭。有一次他一模一樣地在未關閉的房門前徘徊,猜測闖入室內的會是誰?可是走進房間他發現不速之客是該死的敵人。守日人巡查隊的頭兒,光明使者所熟知的叫紮武隆的人。

“假相,”安東低聲說,“邁過門檻,保護層又沉默了,但是在房間裏肯定有客人。這一次是誰呢。”

安東手中緊握著護身符走進房間。

紮武隆坐在圈椅上,讀著《論據與事實》報。他身穿嚴肅的黑色西服,淺藍色襯衣和擦得鋥亮的方頭匪徒式半高腰皮鞋。他摘下眼鏡,與安東打招呼:

“你好,安東。”

“假相……”安東嘟噥地說,“喂,你好!”

奇怪,這一次他完全沒被紮武隆嚇著。也許因為上次紮武隆安排自己突如其來的到訪安排得非常得體?

“你可以拿走我的辟邪物,它在桌子上——我感覺到了。”

安東把護身符掛在脖子上,脫下外套,順從地走到桌邊。紮武隆的辟邪物藏在文件和其他一堆辦公雜物之間,那堆自然堆放的雜物像是自己本來就該擺在那兒似的。

“紮武隆,你對我沒有控制權。”安東以一種異樣的聲音說。黑暗魔法師滿意地點點頭。

“好極了。我不得不恭維你,那天你害怕得直發抖。可今天——很平靜。你有長進了,安東。”

“恐怕我該感謝你的恭維吧?”安東冷冷地說。

紮武隆向後仰仰頭,無聲地笑了笑。

“行了,”過了幾秒鐘之後他說,“我看你不喜歡浪費時間。我也是。我是來建議你叛變的,安東。一個小小的精打細算的背叛。它會使所有的人成為贏家,包括你。聽起來很荒謬,不是嗎?”

“是的。”

安東盯著紮武隆那雙灰色的眼睛,試圖弄明白這一次他又設下什麽陷阱。相信一個人可以相信一半,光明使者——可以相信四分之一,黑暗使者——則根本不可信。

紮武隆——是莫斯科,也可能是俄羅斯最強大、也意味著最危險的黑暗使者。

“我解釋一下,”紮武隆不急不慢地說,“關於明天法庭聽證會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是的。”

“別去參加這個會。”

安東終於決定坐下來——坐在墻邊的沙發上。現在紮武隆在他的右邊。

“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安東問。

“如果你不去——就能和斯維特蘭娜留在一起。你去了——就會失去她。”

安東胸口上湧出一團暖流。事情倒不在於他相不相信紮武隆。他很想相信。非常想。但是他沒有忘記,黑暗使者是不可信的。

“守夜人巡查隊的領導計劃下一輪大規模的社會實驗。這你大概知道。斯維特蘭娜在這次實驗中被賦予了相當重要的角色。我不會試圖使你改變關於計劃的信息或對黑暗有所好感——這是完全沒有希望的事。我只是告訴你,如果類似的實驗在生活中實現將導致何種後果,它會導致平衡的破壞。對於日益強大的一方這是夢寐以求的事。最近光明使者力量加強了,因此,我自然不喜歡這一點。守日人巡查隊對恢復平衡感興趣。而你——就是那個能幫助我們的人。”

“奇怪,”安東平靜地說,“守日人巡查隊的頭頭找守夜人巡查隊隊員尋求幫助。太奇怪了。”

“其實我們也不是非得需要你的幫助不可,我們本可以自己應付。但是如果你自己幫助自己——首先是自己——你就也幫了我們。而且還有斯維特蘭娜和所有不可避免地因下一輪大規模實驗而受難的人。”

“不明白,我可以怎樣幫自己和斯維特蘭娜。”

“為什麽不明白!斯維特蘭娜是極具潛力的非常強大的女魔法師。隨著她的成長,將你們分開的鴻溝也會越來越深。她的威力——就是有利於光明妨礙平衡的因素。如果斯維特蘭娜在某一段時間失去自己的威力,平衡就得到恢復。那就沒有什麽可以把你們分開了。她愛你——這是顯而易見的。你也愛她。難道你要為光明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和自己所愛的女人的幸福嗎?再說,犧牲自己是無意義的。正因為此我才建議你做這個小小的無害的背叛。”

“背叛沒有大小之分。”

“有的,安東。怎麽會沒有呢。忠誠由點點滴滴深思熟慮的背叛交替而成。你可以相信我——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夠長了,已經足以確信這一點。”

安東沉默了片刻。

“我是——光明使者,我不能背叛光明。就自己的本能我不能——而這一點你應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