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異己 第四章

謝苗走進格謝爾的辦公室,在門口停頓了片刻,幾乎覺察不到地搖搖頭。

“他不在莫斯科。千真萬確。”

“這事怎麽有點愚蠢,”伊格納特在圈椅上生氣地說,“他不是應該在莫斯科與‘靈爪’一起幹什麽嗎?那打開通往莫斯科以外的林間小道有什麽意義呢?”

格謝爾狠狠地瞪了伊格納特一眼。他的目光中有種讓人捉摸不定的東西,某種讓人立刻稱之為“高明的智慧”的東西。

“可別這麽說,”他低聲反駁,“黑暗使者別無選擇。要麽留在莫斯科,失去‘靈爪’,要麽和‘靈爪’一道滾得遠遠的,稍後再試試闖進來。另一種糟糕的情況是——兄弟們反正會把‘靈爪’交給這位從烏克蘭來的黑暗使者。而他是可以欺騙我們的。”

格謝爾嘆了口氣,稍稍閉了一下眼,糾正道:

“我們……我,他有什麽能欺騙的。欺騙我?!”

深陷在窗邊沙發一角的斯維特蘭娜又抽泣著說道:

“對不起,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

安東至今像吞了根鐵釬似的筆直地坐在那兒,稍稍移過去,默默地抱住她的雙肩。

“別哭,斯維特蘭娜。你沒什麽錯。如果不能預先猜中黑暗使者的行動,對你也不會有任何要求的。”

格謝爾的聲音有些嚴厲,但總的來說還是中立的。守夜人巡查隊的頭兒對斯維特蘭娜確實沒什麽可指責的——很簡單,所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目前知識和技能的範圍。

“我有一點不明白。”——奧莉加斷斷續續地說。她坐在格謝爾的桌子與窗戶之間的軟矮凳上,神經質地抽著煙。“既然黑暗使者的行動根本就無法預見,那意味著他是憑靈感行事啰?事先從不計劃,從不考慮?”

“確實如此,”格謝爾贊同地說,“他更喜歡創造可能性,而不是從存在的可能性中去選擇。總之,是一種勇敢的方式,但不無危險。感覺也可能會欺騙人的。這時我們就應該捉住他。”

沉默沒有持續多久。謝苗悄無聲息地穿過辦公室坐在長沙發上,在安東旁邊的斯維特蘭娜身邊坐下。

“實際上另一件事情一直使我疑惑不解,”格謝爾郁悶地從兜裏掏出一包“Pall Mall”牌雪茄,驚訝地看著它,又塞回兜裏。他從中抽出一支裝在白鐵皮膜中的古巴雪茄,一把剪煙頭的小剪子和一支巨大的案頭打火機。但他沒有打開雪茄煙。他說,“完全是另一件事。”

“你指黑暗使者輕松自如地利用正門入口和斯維特蘭娜的一部分能量?”謝苗一下子就猜中了,“這正是要等待的。”

“為什麽這是該等待的呢?”格謝爾警覺地問。

謝苗聳聳肩:

“我認為,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只不過偽裝起來了而已。原則上,不論是我,還是伊利亞,甚至加裏科都能在一定的場合,出於自己一定的目的利用黑暗使者的力量。”

“但沒那麽放肆,也沒那麽迅速,”格謝爾搖搖頭,“你回憶一下西班牙事件。當阿瓦古姆企圖從黑暗使者正門入口吸取力量時,你記不記得,最後一切是怎麽收場的?”

“記得,”謝苗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地說,“不過這只能說明,我們的黑暗使者比阿瓦古姆強大得多。僅此而已。”

格謝爾有幾秒鐘一直盯著謝苗,懷疑地點點頭,然後把目光轉向斯維特蘭娜。

“斯維塔,”他明顯溫和了許多,“你再回憶一下當時感受的一切。不過別太急。還有,別難過。你一切都做得很對,倒黴的只是,光這些看來還不夠。”

謝苗驚訝地看著一副錯過了最有意思的東西的模樣的斯維特蘭娜。

“就這樣——試試看?建立起形象,以及所有發生的事。”他建議道。

“形象建立不起來,”格謝爾埋怨地說,“這就是問題的全部所在。真滑稽,形成的不是形象。”

“那有沒有試試建立另一種形象?”謝苗活躍地感興趣地問道,“抽象的,與黑暗使者沒有聯系的?”

“試過,”格謝爾替斯維特蘭娜答道,“另一種形象能回憶起來。但這一種——怎麽也建立不起來。”

“哦,”謝苗嘟噥著說,“大概是鮮明、壓抑的形象吧?我記得,二十歲時曾嘗試過重新回憶起希特勒演說時國會大廈上的彈坑。我也是怎麽也達不到逼真的效果……”

“不是逼真不逼真的問題,”格謝爾說,“根本就沒有圖景。昏昏沉沉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斯維特蘭娜試圖組織起黃昏界世界一樣。”

安東仍舊一言不發,十分期待地看著斯維塔。

“是這樣,”她開始了,“一開始我根本什麽都沒發現。但您,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離開去追逃跑的列金兄弟時,我留在正門入口處。後來我發現黑暗使者們在地上爬行,吸取您的魔網。黑暗使者們又被擠到地上,後來您就回來了。而我幾乎立刻又出現了昏厥一樣的現象: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虛弱無力……倒了下去。當安東把水澆在我臉上時,我已經倒在了地板上。從力量中僅存的只是一些回憶而已……而具體是什麽我一點也記不清了。”魔法師咬咬嘴唇,像是準備痛哭一場似的。安東瞅了她一眼,仿佛希望只是用目光安慰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