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5頁)

好在眼前的情況,提利昂還不至於應付不過。他朝東西兩邊遠望,看著長城如一條無始無終的白色大道延伸而出,兩側則是黑暗深淵。他決定朝西走,也說不出什麽原因。他靠著北邊,順著看來才剛鋪過碎石的通道,提步往那個方向走去。

暴露在外的雙頰被凍得通紅,雙腳也早就在抗議,但他不加理會。狂風在他耳際怒吼,碎石在他腳下嘎吱作響,長城在他前方沿丘陵蜿蜒,有如白色蝴蝶結般,漸漸升高,最後消失於西邊的地平線。他走過一台高如城墻的龐大投石機,它的底座深深地陷入長城,投擲臂被拆下來維修,卻忘了裝回去,於是它便像個壞掉的玩具般躺在那兒,半掩在冰層裏。

從投石機彼端傳來一聲不太清晰的盤問:“是誰?不許動!”

提利昂停下來。“瓊恩,我要是不動,非凍死在這裏不可。”他邊說邊看到一個毛茸茸的白影悄悄地朝他跑來,湊著他的毛皮衣物嗅個不休。“哈啰,白靈。”

瓊恩·雪諾朝他走來。他穿了一層又一層的毛皮和皮革,模樣顯得更為魁梧高壯,鬥篷的兜帽拉下來遮住了臉。“蘭尼斯特,”他邊說邊拉開蓋住嘴巴的圍巾。“想不到會在這裏碰見你。”他帶了一支比他人還高的鐵頭重矛,佩劍裝上皮套,懸在腰際。他的胸前則掛著一支發亮的黑色鑲銀號角。

“我也想不到在這裏竟還會被人發現。”提利昂坦承,“我突然有個念頭,如果我摸摸白靈,他會把我的手給咬掉麽?”

“如果我在場就不會。”瓊恩向他保證。

提利昂搔搔白狼的耳背。它那雙紅眼睛無動於衷地看著他。這只野獸已經長到他胸口這麽高了。再過一年,提利昂陰沉地想,它搞不好會長得比他還高。“你今晚在這幹啥?”他問,“莫非想把命根子給凍掉……”

“我抽到值夜班的簽。”瓊恩說,“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心的艾裏沙爵士要守衛長對我‘多加關照’。他大概以為只要讓我半夜無休,我就會在晨訓時打瞌睡。但到目前為止我讓他失望了。”

提利昂嘿嘿一笑:“那白靈會變魔術了沒?”

“還沒。”瓊恩微笑道,“但葛蘭今早上已經可以和霍德一較高下,派普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老是掉劍了。”

“派普?”

“他本名是派普爾,就是那個生了雙招風耳的矮個男生。他看到我和葛蘭在練習,便跑過來請我也教教他。索恩連握劍的正確姿勢都沒教他。”他轉身看看北方。“我還有一裏的長城要巡邏,一起走走?”

“你走慢點就可以。”提利昂道。

“守衛長只交代我必須一直走動,血液才不會凍住,倒沒說走多快。”

於是他們結伴同行,白靈則像道白影般跟在瓊恩身旁。“我明天一早離開。”提利昂道。

“我知道。”瓊恩的語氣聽來怪異地感傷。

“我打算在臨冬城稍事停留。所以你若有什麽口信要我轉達……”

“跟羅柏說我以後會當上守夜人軍團的司令官,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不妨跟女孩子們學學針線,然後叫密肯把他的佩劍熔掉,拿去做馬蹄鐵吧。”

“你兄弟塊頭大我那麽多,”提利昂笑道,“我拒絕傳達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的口信。”

“瑞肯一定會問你我何時才能回家。想辦法跟他解釋我去了什麽地方。告訴他我不在的時候,我所有的東西都歸他管,他聽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今天有事相求的人還真多,提利昂·蘭尼斯特心想。“其實,你可以寫封家信。”

“瑞肯還不識字。至於布蘭嘛……”他突然停下來。“我不知該捎什麽口信給他。提利昂,幫幫他罷。”

“我能幫上什麽?我不是學士,沒法治療他的病痛。我也沒有魔咒可以讓他雙腿復原。”

“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了我一把。”瓊恩·雪諾道。

“我什麽也沒給你,”提利昂說,“只講了幾句廢話。”

“那就對布蘭也講幾句罷。”

“你這分明是叫瘸子教殘廢跳舞,”提利昂說,“無論教得再好,只會慘不忍睹。但我也懂得手足之情,雪諾大人。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布蘭。”

“謝謝你,蘭尼斯特大人。”他脫下手套,伸出手,“好朋友。”

提利昂發現自己竟意外地大受感動。“我的親戚多半是些王八蛋,”他咧嘴笑道,“而你是第一個跟我做朋友的人。”他用牙齒咬住手套脫下來,然後握住雪諾的手,肉貼著肉。男孩握得堅定有力。

等瓊恩·雪諾重新戴上手套,他突然轉身走到北面冰冷的低矮城垛邊。城墻以外高度驟降,只剩一片暗黝寒荒。提利昂跟了過去,兩人便這麽肩並肩站在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