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2/8頁)

泰溫公爵點頭同意。提利昂轉身一跛一跛地走下山丘,心裏很清楚身後眾人的目光。一陣哄笑傳來,但他沒有回頭,只暗自希望他們最好都被乳豬噎死。

夜幕已然低垂,將所有旗幟染成黑色。蘭尼斯特軍的營地位於河流和國王大道之間,綿延數裏。在眾多人馬和樹林之中,非常容易迷路。果不其然,提利昂茫然地走過十幾個大帳篷和百余座營火,忽然迷失了方向。螢火蟲在營帳間躥動,有如遊蕩的星星。他聞到蒜腸的香味,辛辣又可口,令他空空的肚腹饑腸轆轆。他聽見遠處有人唱起情色小曲,一個女人咯咯笑著從身邊跑過,身上只蓋了件深色鬥篷,一個醉酒的人追在她後面,沒兩步就被樹根絆倒。更遠的地方,兩名長矛兵隔著小溪,就著漸漸黯淡的天光,練習格擋和突刺的技巧,赤裸的胸膛上大汗淋漓。

無人看他一眼,無人與他交談,無人注意到他。在他周圍,全是宣誓效忠蘭尼斯特家族的部屬,一共多達兩萬人的龐大軍團。然而他,卻孤獨無依。

後來,他總算聽到夏嘎低沉渾厚的笑聲透過夜色轟隆傳來,便循著笑聲,找到石鴉部過夜的小角落。科拉特之子康恩朝他揮揮一大杯麥酒。“半人提利昂!過來,來我們火邊坐坐,跟石鴉部一起吃肉,我們弄到一頭牛。”

“我看到了,科拉特之子康恩。”巨大的血紅牛屍被架在熊熊營火之上,用一根粗如小樹的烤肉叉串起——恐怕那根叉子原本就是一棵小樹罷。鮮血和油汁滴落火焰中,兩個石鴉部的人合力轉著牛。“謝謝你,等牛烤好後叫我一聲。”依目前的情形看來,或許能趕在開戰前吃到。他繼續往前走。

每個部落都生了自己的營火;黑耳部不和石鴉部共食,石鴉部不和月人部共食,而任何部落都不和灼人部共食。他好不容易才從萊佛德伯爵那兒弄來的帳篷,就位於四部營火中間。來到帳前,提利昂發現波隆正和他新來的仆人們喝酒。泰溫公爵派來一個馬夫和一個貼身仆人照料他起居,甚至還堅持他應該帶個侍從。他們圍坐在小營火的灰燼旁,在場的還有個女孩:纖細、黑發,看來不超過十八歲。提利昂打量了她一會兒,這才瞥見火燼裏的魚骨頭。“你們吃了什麽?”

“大人,是鱒魚。”他的馬夫說,“波隆抓的。”

鱒魚,他心想,烤乳豬。父親真該死。他有些哀怨地望著魚骨,肚子咕嚕叫。

他的侍從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下去,這孩子很不幸地姓了派恩,波德瑞克·派恩,是禦前執法官伊林·派恩爵士的遠親……幾乎和他一樣沉默寡言,雖然並非沒有舌頭。某一天,提利昂叫他把舌頭吐出來,確定一下。“的確是舌頭,”他評說,“哪天你總得學著用。”

今天這種時候,他可沒耐性去套那孩子的話。他更懷疑父親派這小鬼來當侍從,根本是個惡意的玩笑。於是提利昂把注意力轉移到女孩身上。“就是她?”他問波隆。

她優雅地起身,從五尺多的高度俯瞰他。“是的,大人,而且她自己會說話,如果您高興的話。”

他歪歪頭。“我是蘭尼斯特家族的提利昂,別人叫我小惡魔。”

“我母親為我取名雪伊,別人也常這樣叫……我。”

波隆哈哈大笑,提利昂也不禁揚起嘴角。“那麽,就請進帳吧,雪伊。”他為她掀起帷幕,進去之後,燃起一支蠟燭。

軍旅生活多少有些補償,無論在何處紮營,必定有人循蹤而至。今天行軍結束時,提利昂叫波隆去給他找個像樣的營妓。“最好年輕一點的,當然,越漂亮越好。”他說,“如果她今年洗過澡,那最好,如果沒有,把她先洗幹凈。務必告訴她我的身份,以及我是什麽德行。”傑克以前通常懶得說明,於是許多女孩初次見到這位她們受雇服侍的貴族少爺時,眼底的神情便油然而生……那是一種提利昂·蘭尼斯特這輩子難以忍受的神情。

他拿起蠟燭,把她仔細打量一番。波隆眼光不錯:她生得一雙雌鹿般的眸子,身形纖細,乳房小而結實,臉上的笑容時而羞怯、時而傲慢、時而邪惡。他挺滿意。“大人,要我脫衣服嗎?”她問。

“稍等,雪伊,你是處女嗎?”

“大人,您高興的話,就這樣想吧。”她故作莊重地說。

“小妹妹,知道真相我才會高興。”

“是嗎?那您得付雙倍的錢。”

提利昂認為他們簡直是絕配。“我是蘭尼斯特家的人,有的是黃金,你會發現我是個很慷慨的人……但我要的不只是你兩腿間的東西——當然那個我肯定要。我要你和我一起住,為我倒酒,陪我說笑,每天在我奔波之後替我按摩雙腳……而且,不管我留你一天還是一年,只要我們在一起,你就不許跟其他男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