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

在凱特琳·史塔克眼中,兒子羅柏新鑄的王冠,宛如一頂重擔,沉沉地壓在他頭上。

冬境之王的古老王冠早在三百年前托倫·史塔克向征服者伊耿臣服時便已失傳。他把王冠獻給了伊耿,而伊耿對之如何處置,無人知曉。今天,憑著霍斯特公爵手下鐵匠的優良手藝,羅柏的王冠正如故事中形容的那樣,宛如史塔克先王:青銅鑄造的冠冕,上刻先民的符文,九根長劍形狀的黑鐵尖刺挺立其中。這頂王冠沒有黃金、沒有白銀、沒有珠寶裝飾,唯有鋼鐵和青銅,沉暗而堅硬,正是對抗嚴寒的冬之金屬。

他們在奔流城的大廳裏靜待囚犯。她見羅柏把王冠往後推,安放在蓬厚的棕發上。沒過多久,他又往前拉,接著轉了轉,好像這能讓他戴得更舒服。戴王冠不是件容易事啊,凱特琳邊看邊想,對一個年僅十五的孩子而言,尤其如此。

等犯人帶入,羅柏便命取劍。奧利法·佛雷劍柄在前,遞了上去,兒子抽出寶劍,橫放於膝,示威的意圖非常明顯。“陛下,這就是您要的人。”徒利家的侍衛隊長羅賓·萊格爵士高聲宣布。

“蘭尼斯特!見了國王還不快快跪下?”席恩·葛雷喬伊大喝,羅賓·萊格爵士把囚犯按倒。

他絲毫沒有獅子的模樣,凱特琳暗忖。這位克裏奧·佛雷爵士的母親是泰溫·蘭尼斯特的妹妹吉娜夫人,但蘭尼斯特家著名的美貌和金發碧眼他半分都沒遺傳到,他反而繼承了父親艾蒙·佛雷爵士——瓦德·佛雷老侯爵的次子——的體征,生得一頭纖細棕發,下巴短小,臉形削瘦,一雙眼睛蒼白無色、水汪汪的,還眨個不停。或許是由於見光的關系吧,奔流城下的地牢陰暗潮濕……近來又格外擁擠。

“克裏奧爵士,起來吧。”兒子的聲音雖不若乃父那麽冰冷,卻也不像十五歲的孩子。是戰爭,迫使他提早成年。橫放膝上的那把劍映著晨光,鋒刃微微閃亮。

然而使克裏奧·佛雷爵士焦慮的並非寶劍,而是那頭冰原狼。兒子將它取名為“灰風”,它的身軀大如獵鹿犬,身無贅肉,毛色煙黑,眼瞳宛若熔金。他緩步向前,踱到被俘的騎士身邊嗅了嗅。大廳裏所有人都能聞到恐懼的氣息。克裏奧爵士是在囈語森林一役中被俘的,是役灰風咬斷了五六個敵兵的咽喉。

騎士踉蹌站起,慌忙後退,引得幾名圍觀者哈哈大笑。“謝謝您,大人。”

“叫‘陛下’!”外號“大瓊恩”的安柏伯爵怒叱。羅柏的北方諸將中,屬他嗓門最大……也最為忠誠勇猛,至少他自己這麽堅持。他是尊她兒子為北境之王的第一人,自然容不下任何對自己新王的不敬之舉。

“陛下,”克裏奧爵士連忙改口,“請您原諒。”

此人並不勇敢啊,凱特琳心想,說真的,他比較像佛雷家的人,而非蘭尼斯特。換作他表哥“弑君者”,想必是另一番態度。他們絕對無法逼詹姆·蘭尼斯特爵士那張俏嘴吐出陛下二字。

“我把你從牢裏放出來,是要你幫我送信到君臨,給你表姐瑟曦·蘭尼斯特。你將打著和平的旗幟,並且我會派出三十名得力手下隨行護送。”

克裏奧爵士顯然松了口氣,“我很樂意替陛下送信給太後。”

“但你要知道,”羅柏說,“我可沒放你自由。你的祖父瓦德大人率佛雷全族上下歸順於我,你的堂兄弟和叔舅們更在囈語森林之戰中英勇奮鬥,可你卻選擇為獅子旗而戰。既然如此,你就是蘭尼斯特家的人,而非佛雷。我要你以騎士之名譽立誓,一旦將信送達,不日即攜帶太後的答復返回此地,繼續作俘虜。”

克裏奧爵士立刻回答:“我在此立誓。”

“你的話,大廳裏每個人都聽見了,”凱特琳的弟弟艾德慕·徒利爵士警告對方。由於父親病危,現在由他代表奔流城和三河諸侯發言。“若你去而不返,舉國上下都會唾棄你出爾反爾的行徑。”

“我這個人說到做到。”克裏奧爵士倔強地回答,“請問要我帶什麽口信?”

“我的和平條件。”羅柏手握長劍,站了起來,灰風立刻跑回他身邊。整個大廳寂靜無聲。“你去對太後攝政王說,只要她同意我的條件,我就收起這柄劍,結束彼此的紛爭。”

凱特琳瞥見大廳後方,高大而憔悴的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推開一排守衛,默默地走了出去。其他人則一動不動。對這些騷動,羅柏不予理會。“奧利法,拿信來。”他下令。侍從取走長劍,遞上一卷羊皮紙。

羅柏展開信紙,“第一,太後必須釋放我的兩個妹妹,並讓她們經由海路,從君臨安全返回白港。我在此宣告,珊莎與喬佛裏·拜拉席恩的婚約正式解除。一俟我收到代理城主的通報,確定她們已安然抵達臨冬城,我便會立刻釋放太後的兩位表弟,侍從威廉·蘭尼斯特和你弟弟提恩·佛雷,並護送他們安全抵達凱巖城,或是任何她要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