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2/3頁)

“咱們種的是甜玉米,你這臭死人的老黑鳥還不配吃咧!”一個莊漢粗聲粗氣地回嘴,“還不快從咱們田裏滾出去!順便把你這群人渣雜碎帶走,否則咱們把你叉起來嚇唬你的烏鴉同胞!”

當天晚上,他們連皮帶谷烤了那些甜玉米,用幾根分叉的長樹枝穿過穗心,架在火上翻烤,熟了以後直接就吃。艾莉亞覺得美味極了,但尤倫卻氣得吃不下。他頭上似乎罩著一片烏雲,像他的鬥篷一樣又破又黑。他在營地裏走來走去,口中念念有詞。

隔天,寇斯在前方發現軍營,便趕回來警告尤倫。“大概二三十個人,穿著鎖甲和半罩盔。”他說,“有些人傷得很重,還有一個聽起來快死了。他聲音很吵,我就大著膽子湊過去看,只見他們身邊有矛有盾,但只有一匹馬,還是跛的。我看他們待在那兒好一陣子啦,臭死人了。”

“看到旗子沒?”

“花斑樹貓,黑黃相間,背景是泥褐色。”

尤倫折了張酸草葉,放進嘴裏咀嚼。“沒見過,”他承認,“不知是哪邊的,兩邊都有可能。傷得那麽重,管他是哪家,大概都會搶咱們牲口,說不定還不只如此。我看咱們還是繞路避開。”結果他們繞了好遠的路,前後至少花了兩天時間,但老人說這代價很劃算。“等到了長城,你們有的是時間,下半輩子都得待在那兒咧,所以我看不用著急。”

再往北行,艾莉亞發現巡守農地的人員逐漸增多,有些只是靜靜地站在路邊,對往來行人冷眼旁觀;有些則騎馬沿籬笆巡邏,鞍上系著斧頭。還有一次,她瞥見一人蹲踞在一株死樹上,手握長弓,箭袋則掛在旁邊的樹幹上。一見他們出現,他立刻彎弓搭箭,瞄準他們,直到最後一輛馬車離開視線方才松手。尤倫邊走邊罵:“樹上那家夥,你就等著異鬼來抓你好了,看你會不會哭爹喊娘叫守夜人救命,咱們走著瞧!”

一天後,道柏發現傍晚的天際有片紅光,“除非是這路又轉了彎,不然就是太陽在北邊落坡了。”

尤倫爬到坡頂眺望,“那是火,”他對眾人宣布,接著舔舔拇指,舉到空中。“照現在的風頭,應該會把火吹離咱們這邊,不過還是注意一點。”

他們無法不注意。天色漸暗,火光卻越來越盛,到最後,仿佛整個北方全部起火燃燒。他們不時聞到煙味,然而風向一直保持固定,火勢終究沒有逼近。翌日天明,大火已熄,但那天晚上誰都沒有睡好。

恰近正午時分,他們抵達了村落的廢墟。方圓數裏的田地一片焦土,房舍只剩焦黑殘軀。被燒焦或遭屠殺的畜屍散布各處,身上蓋滿爭食腐肉的鴉群,仿如遊動的毛毯。它們一被驚擾便振翅飛起,嘎嘎怒叫。濃煙仍舊從遠處的莊園裏冒出,從這裏看去,環繞莊園的柵欄頗為堅固,但事實證明根本不夠。

艾莉亞踢踢馬,跑到貨車前面,發現墻壘的削尖木樁上插著一具具燒焦的屍體,他們雙手高舉掩面,似乎要揮去焚身烈焰。未到莊園,尤倫便令眾人停下,囑咐艾莉亞和其他男孩守著馬車,自己帶慕奇和凱傑克徒步趨前探查。他們翻過破敗的大門,驚起墻內群鴉,馬車裏,籠內的烏鴉朝同類嘎嘎怪叫。

“我們要不要跟去?”眼看尤倫等人進去了好長一段時間,艾莉亞忍不住問詹德利。

“尤倫叫我們等。”詹德利的聲音顯得空洞,艾莉亞轉過頭,發現他已經戴上了那頂閃亮的精鋼牛角盔。

最後他們總算回來了。尤倫懷抱一個小女孩,慕奇和凱傑克則擡著一個破舊棉被做的擔架,上面躺著一個女人。女孩不到兩歲,哭個不停,發出一種近似嗚咽的聲響,仿佛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她可能還不會說話,或者忘記了該怎麽說。女人右手自肘部齊齊斷裂,傷口血肉模糊,她眼神渙散,對周遭事物毫無反應。她可以說話,但只會一句:“求求你!”她大聲地、反復地喊,“求求你!求求你!”羅爾傑覺得很滑稽,便縱聲大笑,笑聲從原本是鼻子的凹洞內傳出,不多久尖牙也跟著笑起來,直到慕奇一陣咒罵,叫他們閉嘴。

尤倫要他們在馬車上騰地方給那女人,“動作快!”他說,“天一黑,狼群就要來了,說不定還有更糟的東西咧!”

“我好怕。”熱派看著獨臂女在車上抽搐,不禁喃喃自語。

“我也是。”艾莉亞承認。

他捏捏她肩膀,“阿利,我跟你說,我沒踢死小男孩啦。我只幫我媽賣派而已。”

艾莉亞壯起膽子,盡量騎在馬車前方,遠離小女孩的啜泣,遠離那女人的低語:“求求你。”她想起老奶媽說的故事:從前有個英雄被邪惡的巨人囚禁在一座陰森的城堡裏,他智勇雙全,用計騙過巨人,逃了出去……可一出城堡,他就被異鬼抓去,全身的鮮血都給喝個幹凈。艾莉亞現在可算體會到他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