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這女孩從來不哭。彌賽菈·拜拉席恩雖然小小年紀,但天生就是個公主。她是蘭尼斯特家的人,盡管她沒這個姓,提利昂提醒自己,她流著蘭尼斯特的血液,瑟曦和詹姆的血液。

當她的兄弟們在“海捷號”甲板上向她告別時,她的微笑中有一絲戰栗,但這女孩知道如何應對,她的話勇敢而有尊嚴。到了分別時刻,哭泣的是托曼王子,安慰他的是彌賽菈。

提利昂站在“勞勃國王之錘”號高聳的甲板上,俯視著告別儀式。勞勃國王之錘號是一艘四百槳的巨型戰艦,槳手們將她簡稱為“勞勃之錘”,她是為彌賽菈此行護航的主力。此外,獅星號、烈風號和萊安娜小姐號也將同行。

王家艦隊中有好些船當年隨史坦尼斯公爵攻打龍石島,再也沒有回來,由是海軍一直元氣不足。而今又要分出一部分,提利昂深感不安,但瑟曦決不允許減少護衛。或許她比我明智。若是公主在抵達陽戟城前被俘,與多恩的聯盟就會頃刻間土崩瓦解。到目前為止,道朗·馬泰爾只是召集諸侯。一旦彌賽菈平安抵達布拉佛斯,他允諾將軍隊向隘口移動,由此威脅邊疆地的領主,動搖他們的忠誠,並減緩史坦尼斯北進的速度。其實這只是虛張聲勢。除非多恩本土遭到攻擊,否則馬泰爾家決不會真正參戰,而史坦尼斯當然不會蠢到那種地步。不過或許能刺激他旗下的諸侯做出蠢事,提利昂心想,我該把這種可能列入考量。

他清了清嗓子。“清楚命令了吧,船長?”

“是的,大人。我們沿著海岸行駛,保持陸地在視線範圍內,直到抵達蟹爪半島。從那裏,我們橫穿狹海,航向布拉佛斯,途中絕不能駛進龍石島視野之內。”

“若偶遇敵人,該當如何?”

“若對方只有一艘船,我們主動將其趕走或擊沉。若對方出動船隊,就由烈風號貼緊海捷號保護,其他艦船組織戰鬥。”

提利昂點點頭。就算情況不妙,小巧的海捷號也應當能擺脫追逐。她帆大船小,比當前任何一艘戰艦都快——至少她的船長如此聲稱。只要彌賽菈抵達布拉佛斯,想必能確保安全。他派亞歷斯·奧克赫特爵士做她的貼身護衛,又請布拉佛斯人護送她前去陽戟城。布拉佛斯是自由貿易城邦裏最強大最有勢力的一個,史坦尼斯也不能不買它的賬。從君臨到多恩,經由布拉佛斯雖不是最短路徑,卻是最安全的……至少他如此期望。

若史坦尼斯得到這次護航的情報,不趁此機會來攻打君臨,更待何時。他不禁回望向黑水河注入海灣的河口,天邊一條綠線,絲毫不見帆影,他方才感到安心。最新情報顯示,由於科塔奈·龐洛斯爵士繼續以故去的藍禮之名堅守城池,拜拉席恩艦隊依然在圍困風息堡。與此同時,提利昂的絞盤塔業已完成了四分之三。此時此刻,人們正將一塊塊沉重的石頭吊上去,放置就位,無疑正邊做邊罵,詛咒他讓他們在節慶時間工作。隨他們罵。再有兩個星期,史坦尼斯,我只要你再給我兩個星期。半個月後就一切就緒。

提利昂看著外甥女跪在總主教面前,接受祝福,保佑旅途平安。陽光透過水晶冠冕,散射出七彩虹光,照在彌賽菈仰起的臉上。岸邊的喧鬧使他聽不清禱詞,只得希望諸神的耳朵比他靈敏。總主教胖得像座房子,比派席爾還會裝腔作勢、滔滔不絕。夠了,老家夥,結束吧,提利昂惱火地想。諸神聽夠了你的嘮叨,還有重要事做,我也是。

好不容易待他絮絮叨叨結束,提利昂便跟勞勃國王之錘號的船長道別。“把我外甥女平安送抵布拉佛斯,回頭你就是騎士。”他許諾。

提利昂沿著傾斜的木板走向碼頭,感覺到四周投來不善的目光。艦身輕輕搖晃,使他蹣跚得比以前更厲害。我打賭他們想笑。只是沒人敢,至少沒人敢公開嘲笑,但他聽到小聲的嘀咕,夾在木板繩索的吱嘎聲和河流沖刷木樁的聲音裏。他們不喜歡我,他心想。好吧,這也難怪。我吃得飽,長得醜,而他們正餓著肚子。

波隆護衛他穿過人群,來到姐姐和外甥們身邊。瑟曦只當沒他這號人,更加熱烈地向堂弟展示微笑。他看著她朝藍賽爾頻送秋波,那雙眼睛綠得和她白皙脖子上的翡翠項鏈一般,他自己會心地笑了。我知道你的秘密,瑟曦,他心想。姐姐最近常拜訪總主教,以求在與史坦尼斯即將來臨的鬥爭中,諸神能夠保佑他們……或者說她希望他如此相信。實際上,每當短暫造訪貝勒大聖堂後,瑟曦便會換上普通的棕色旅行鬥篷,溜出去密會某個雇傭騎士,那騎士似乎名叫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他還有兩個跟他一丘之貉的弟弟——奧斯尼和奧斯佛利。這一切藍賽爾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瑟曦是打算利用凱特布萊克兄弟來收買一群自己的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