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

簾幔擋住了街道的灰塵與暑氣,卻擋不住失望。丹妮疲倦地爬進車內,慶幸得以避開魁爾斯人眼睛的海洋。“讓路!”喬戈在馬背上一邊對群眾大吼,一邊抽打鞭子,“讓路!給龍之母讓路!”

劄羅·贊旺·達梭斯斜倚在涼爽的綢緞墊子上,將紅寶石般的葡萄酒倒進一對相配的翡翠黃金高腳杯裏,盡管輿車搖搖晃晃,他的手卻很穩健。“我的愛之光啊,看到您臉上寫著深深的悲哀,”他遞給她一只杯子,“是否在為失落的夢想而難過呢?”

“延遲的夢想,僅此而已。”緊緊套在脖子上的銀項圈磨得她生疼,她把它解開,放到一邊。項圈上嵌著一顆魔力紫水晶,劄羅保證它能保護她百毒不侵。“王族”名聲不佳,常把毒酒賜給那些他們認為危險的人,但他們連杯水也沒給丹妮。他們壓根兒沒把我看做女王,她苦澀地想,我不過是午後的余興節目,一個帶著古怪寵物的馬族女孩。

當丹妮伸手去接葡萄酒時,雷哥發出嘶嘶的叫聲,尖利的黑爪子嵌入她赤裸的肩膀。她只好縮手,並將它移到另一個肩膀,這樣它就只能扒著衣服扒不著皮膚。劄羅警告過她,風雅的王族決不會聽多斯拉克人說話,因此她按照魁爾斯風格穿著:一襲飄蕩的綠綢緞,露出半邊酥胸,腳套銀色涼鞋,腰圍黑白珍珠腰帶。早知這根本沒用,我還不如光著身子去。也許我正該這麽做。她喝了一大口酒。

王族是古魁爾斯國王與女王的後裔,他們號令著市民衛隊和一支豪華艦隊,控制著連接不同海域的海峽。丹妮莉絲·坦格利安想要那支艦隊,即使只是一部分也好,她還想要一些士兵。為此,她向“記憶的神殿”奉獻傳統的犧牲,向“名冊保管員”送上傳統的貢品,向 “門之開啟者”贈予傳統的柿子,最後終於收到傳統的藍絲拖鞋,傳喚她前往“千座之殿”。

王族們高坐在先祖的巨大木座椅上聽取她的請願。木椅排成弧形,自大理石地板呈階梯狀逐層向上,直達高高的圓形天頂,天頂上繪著魁爾斯夕日的輝煌景象。那些椅子不但巨大,而且雕工奇異,鍍金的表面明亮輝煌,鑲嵌著琥珀、瑪瑙、玉石和翡翠,每張椅子各不相同,彼此爭奇鬥妍。只是坐在上面的人們看起來個個無精打采,昏昏欲睡。他們在聽,卻沒有聽進去,也不在乎聽到的是什麽,她想,他們才是真正的“奶人”,根本就不想幫我。他們純粹是因為好奇和無聊才來的,對我肩頭的龍比對我本人更感興趣。

“告訴我,王族都說了些什麽,”劄羅·贊旺·達梭斯詢問,“告訴我,他們說了什麽,令我心中的女王如此憂傷。”

“他們說‘不’。”這酒有石榴和夏日的味道。“當然,說得謙恭婉轉,但在那些動聽的言辭底下,仍然是不。”

“您贊美他們了嗎?”

“我厚顏地恭維。”

“您哭了嗎?”

“真龍不會哭。”她煩躁地說。

劄羅嘆了口氣。“您應該哭的。”魁爾斯人動不動就掉眼淚,落淚被視為文明人的標志。“我們收買的那些人怎麽說?”

“馬索斯什麽也沒說。溫德羅稱贊我說話的方式。‘優雅的艾耿’跟其他人一起拒絕我,但他事後卻哭了。”

“唉,這幾個魁爾斯人真無信用。”劄羅本身並非王族,但他告訴她該向誰行賄,每人該送多少。“哭泣吧,哭泣吧,為了人類的背信棄義而哭泣吧。”

丹妮寧願為自己的金子哭泣。那些她用來向馬索斯·馬拉若文、溫德羅·卡爾·狄斯和“優雅的”艾耿·艾摩若行賄的錢足夠買一艘船,或雇二十來個傭兵。“我能不能派喬拉爵士去把禮物要回來?”她問。

“這樣的話,只怕某天晚上‘遺憾客’會潛進我的宮殿,趁您熟睡時謀害您哦。”劄羅說。“遺憾客”是一個教團性質的古老殺手公會,他們在殺死受害者之前總是輕聲說“我很遺憾”,故而得名。魁爾斯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彬彬有禮。“俗話說得好,從王族那兒要錢,比給法羅斯的石牛擠奶還難。”

丹妮不知法羅斯在哪裏,但對她而言魁爾斯遍地都是石牛。憑借海外貿易發財致富的巨商們分為三個相互猜忌的派系:香料古公會、碧璽兄弟會以及十三巨子。劄羅屬於後者。三個集團為了奪取貿易主導權而互相競爭,同時又和王族爭鬥不休。男巫們則在一旁虎視耽耽,他們有藍色的嘴唇和可怕的力量,鮮少露面但令人敬畏。

沒有劄羅,丹妮早就不知所措了。她浪費在開啟“千座之殿”大門上的錢財多半來自於商人的慷慨與機智。世間還有真龍這一消息傳遍了東方,越來越多的尋龍者前來探訪——劄羅·贊旺·達梭斯規定大家不論尊卑,都得向龍之母獻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