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

“告訴爸爸,我會讓他為我而驕傲。”弟弟翻身上馬,一副明亮的鎧甲,身後飛揚著長長的披風——上面是紅泥與河流的色彩——頗有領主氣勢。他的頭盔頂有一尾銀色鱒魚,和盾牌上雕刻的那尾遙相呼應。

“他一直都為你驕傲,艾德慕。他一直都非常非常愛你,請你相信。”

“那麽,除了是他兒子,我會給他一個更好的理由。”他策動戰馬,舉起一只手臂。喇叭奏響,戰鼓雷鳴,頃刻之間吊橋轟然放下。艾德慕·徒利爵士帶著人馬浩浩蕩蕩離開奔流城,長槍高舉,旗幟飄飄。

我統轄的軍隊比你率領的這支更龐大,凱特琳目送他們離去,心裏不禁想。我統轄著懷疑與恐懼的大軍。

布蕾妮在她身邊,苦惱觸目可知。凱特琳叫裁縫比照她的尺寸、出身和性別縫制了新衣服,但她喜歡穿的,還是那身鎖甲和熟皮衣,腰系劍帶。毫無疑問,她想和艾德慕一起上戰場,但奔流城再堅固也需要人守衛。弟弟已將每一位適齡男子都帶去打仗,留下一支戴斯蒙·格瑞爾爵士領導的,由老弱傷兵、幾名侍從和未經訓練,甚至尚未成年的農村孩子組成的守備隊。滿城婦孺就靠他們保護。

艾德慕手下最後一個步兵消失在閘門之下後,布蕾妮開口問:“我們現在該做什麽,夫人?”

“我們有我們的責任。”凱特琳面色沉重地穿過庭院。我總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她心想,也許這就是爸爸把我當成他最寶貝的孩子的原因吧。她的兩位兄長在幼年時代不幸夭折,所以艾德慕出生之前,霍斯特公爵一直把她當兒子看待。不久,母親過世,父親囑咐她成為奔流城的主婦,而她也出色地扮演了這一角色。再後來,當霍斯特公爵告訴她,她已被許配給布蘭登·史塔克時,她感謝他為自己挑選了一個般配的對象。

我把信物給了布蘭登,卻沒給受傷的培提爾任何安慰,甚至爸爸趕走他時,連個道別都沒有說。布蘭登被謀殺後,父親要我嫁給他弟弟,我樂於順從,雖然直到結婚那天,我和奈德連一面都沒見。我把自己的貞操獻給這個莊重的陌生人,然後送他離開,送他投向他的戰爭、他的國王和那個替他生下私生子的女人,這一切的一切,只因我總是懂得履行責任。

她信步走到聖堂門前,它矗立在母親的花園裏,由七面砂墻砌成,映照著七色光芒。她們進入時,裏面已擠滿了人,看來凱特琳並非唯一渴望祈禱的人。她跪在戰士的大理石彩繪雕像前,為艾德慕點上一根香燭,為山那邊的羅柏也點了一根。請保佑他們平安,幫助他們獲得勝利吧,她禱告,並將和平之心帶給殺戮的靈魂,讓長眠於地下的人們終得安息。

她祈禱之時,聖堂的修士帶著香爐和水晶走進來,所以她多待了一會兒參加儀式。她不認得這位修士,他看上去非常虔誠,年紀和艾德慕相仿。他用渾圓愉悅的嗓音祝福七神,工作完成得恰如其分,但凱特琳發現自己在懷念奧密德修士細小顫抖的聲調。老修士已過世多年,他若健在,定會耐心地聽她傾訴在藍禮營帳裏發生的事,體會她的感受,他一定知道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定能教她如何擺脫糾纏的夢魘,趕走那不該有的陰影。奧密德,父親,布林登叔叔,凱姆老師傅,他們總是無所不知,但如今只剩我一人,我卻是什麽都不懂。我甚至連自己責任所在都不清楚。如果連這都不知道,我該怎麽來履行自己的責任呢?

起立之時,凱特琳的膝蓋已僵硬不堪,但她並未得到啟示。或許今晚該去神木林,向奈德的神靈作同樣的禱告。他們比七神更古老。

走到外面,一曲風格奇特的歌謠隨風傳來。“打油詩人”雷蒙德坐在釀酒房外,四周圍了一圈聽眾。深沉的嗓音婉轉嘹亮,他唱的是《德瑞蒙大人在嗜血牧原》:

長劍在手,傲然挺立

戴瑞十人中的最後勇士……

布蕾妮也停下來聽了一會兒,她聳起寬闊的肩膀,把粗壯的手臂抱在前胸。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跑來跑去,拿木棍尖叫著互相打鬧。為何孩子都這麽喜歡打仗遊戲?凱特琳懷疑這場遊戲正因雷蒙德而起。歌謠已近尾聲,聲音愈加高亢。

血紅的野草,踏在腳邊

血紅的旗幟奪目耀眼

血紅的光輝,落幕的太陽

沐光的人兒別樣紅燦

“來啊,來啊,”偉大的戰士高聲呼告,

“我的長劍饑渴難耐。”

伴隨野性的呼喊,

跨過小溪,決鬥一番……

“戰鬥比等待好,”布蕾妮道,“戰鬥時,你不會覺得如此無助。你有馬有劍有斧子。穿起盔甲,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傷害你。”

“騎士沙場死。”凱特琳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