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天灰灰的,冷得怕人,狗聞不到氣味。

黑色的大母狗嗅嗅熊的蹤跡,便縮了回去,夾著尾巴躲進狗群裏。這群狗淒慘地蜷縮在河岸邊,任憑寒風抽打。風鉆過層層羊毛和皮衣,齊特也覺得冷,該死的寒氣對人對狗都一樣,可他卻不得不待在原地。想到這裏,他的嘴扭成一團,滿臉癤子因惱怒而發紅。我本該安安全全留在長城,照料那群臭烏鴉,為伊蒙老師傅生火才對。瓊恩·雪諾這狗雜種安插他的胖子朋友山姆·塔利,搶了我的位子,才害我落到這步田地!媽的,跟這群獵狗一塊兒待在鬼影森林深處,卵蛋都快凍掉了。

“七層地獄!”他猛地拽住狗的韁繩,“聞啊,雜種!這是熊的痕跡,還想不想吃肉?快聞!”狗們卻縮得更緊,並發出哀鳴。齊特用短鞭在它們頭上虛劈,惹得那頭黑母狗對他咆哮。“狗肉不比熊肉差。”他警告它,吐息出口,立即結霜。

姐妹男拉克環抱胳膊,雙手插在腋窩裏,盡管戴著厚厚的黑羊毛手套,他還在不停抱怨指頭凍得厲害。“該死,冷得要命,怎麽打獵啊?”他說,“去他媽的熊,不值得我們凍壞身子。”

“俺不能空手回去,拉克,”一臉棕色絡腮胡的小保羅低吼,“司令大人會不高興的。”壯漢的鼻涕在扁扁的獅子鼻下結了冰,戴皮革大手套的巨手緊攥著一根長矛。

“熊老也去他媽的。”身材消瘦、眼神遊離不定的姐妹男應道,“記得嗎,莫爾蒙明天就完蛋了,誰關心他高不高興?”

小保羅眨眨小小的黑眼珠。或許他又健忘了,齊特心想,這人蠢得什麽都記不清。“俺為啥要殺熊老?為啥不把他扔下不管,俺自己跑掉?”

“你以為他會扔下我們不管?”拉克道,“他會追捕我們到死!想被抓嗎,大呆瓜?”

“不,”小保羅說,“俺不要,俺不要。”

“所以你會動手?”拉克問。

“對的。”巨漢用長矛在結冰的河岸上一頓。“俺懂。他不能來抓俺。”

姐妹男從腋窩下抽出手掌,望向齊特,“依我看,保險起見,幹脆把當官的全宰掉。”

齊特受夠了他的建議。“完全沒必要。我們的目標只是熊老、影子塔的副指揮班恩,葛魯布和阿桑——他們懂繪圖,真不走運——以及兩個追蹤能手戴文與巴棱,嗯,外加管烏鴉的豬頭爵士。這就夠了。趁他們睡著時,悄悄幹,千萬不能出聲,否則死定了。我們都死定了。”他的癤子因惱怒而發光。“把自個兒分內事做好,你和你表哥們千萬不能失誤。保羅,一定記清楚,是第三哨,不是第二哨。”

“第三哨,”喘著霜氣的絡腮胡大漢應道,“俺和軟足一起動手。俺記得到,齊特。”

今晚沒有月光,經過精心設計,他們這夥人中有八個在第三哨站哨,還有兩個照料馬。這是最好的機會。野人們就要到了。齊特希望在他們到來前逃得遠遠的。他要活下去。

三百名守夜人弟兄騎行向北,其中兩百人來自黑城堡,另一百人來自影子塔。這是幾代人中規模最大的一次巡邏,幾乎動用了守夜人軍團三分之一的兵力。這次行動原本是為了找尋班揚·史塔克、威瑪·羅伊斯及其他失蹤遊騎兵的下落,並偵察野人們遷離村子的原因。現在可好,他們和出發時一樣對史塔克和羅伊斯的去向毫無所知,倒是明白了野人們的所在——他們爬上高聳的雪山,那天殺的霜雪之牙。他們在那兒待到世界末日也不幹齊特的事。

但事與願違。他們來了。順著乳河下來了。

齊特擡眼望著眼前的河流。石岸結了冰,乳白色的水長年不歇地從霜雪之牙上流淌而下。曼斯·雷德和他的野人大軍正順著這條河流往下走。三天前,索倫·斯莫伍德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向熊老報告偵察結果,他手下的白眼肯基則把消息透露給其他人。“大隊人馬還沒出山,但已經在途中。”肯基邊用篝火暖手邊說,“前鋒是‘狗頭’哈獁,那個麻臉婊子。刺棒爬到營地邊的樹上,透過火光看見了她,筋鬥瓊這傻瓜想直接放箭去射,幸虧斯莫伍德頭腦清醒。”

齊特啐了口唾沫,“他們有多少人,算過嗎?”

“很多很多。或許兩萬,或許三萬,來不及仔細計算。哈獁的前鋒有五百人,全都有馬。”

篝火旁的人們交換著不安的眼神。從前,看到一打騎馬的野人都是件稀罕事,五百……

“斯莫伍德派巴棱和我抄遠路繞開敵人前鋒,前去打探主力。”肯基續道,“他們的隊伍無邊無際,移動時像結凍的河流,十分緩慢,一天只走四五裏,但絕不像要返回村子的樣子。人群裏一多半是女人和小孩,牲口被驅趕在前面,有山羊、綿羊、拉雪橇的野牛等等。他們趕著大車,推著小車,車裏裝滿大捆毛皮、大塊的肉、成籠的雞、成桶的黃油,總而言之,車裏帶上了每件該死的家什。騾子和馬馱得那麽多,教你看了都為動物心痛。女人們背得也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