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

這份請柬看起來如此單純,可珊莎每讀一次就覺得肚子緊了幾分。她快當上王後了,又漂亮又富有,人人都喜歡,為何偏要急著與叛徒之女共進晚餐?不合情理,她心想,也許瑪格麗·提利爾想試探一下失勢的競爭者?她是不是恨我?認為我暗地裏詛咒她……

前幾天她帶著龐大的隊伍踏上伊耿高丘時,珊莎就在城堡長墻上觀看。為歡迎未婚妻前來都城完婚,喬佛裏親自去國王門迎接,兩人在歡呼的群眾中並駕齊驅。小喬穿著閃亮的金甲,提利爾家的女孩穿一件由秋天的花朵編織而成的鬥篷,鬥篷隨風飄揚,內裏則是綠衣,顯得格外迷人。她年方十六,棕頭發,棕眼睛,苗條美麗。當她經過時,人民高呼她的名字,舉著孩子讓她賜福,在她的馬蹄周圍撒下無數花瓣。她的母親和祖母跟在後面,坐在一座側面雕刻著一百朵糾結玫瑰的大輪宮裏,每朵玫瑰都鍍了金、閃閃發光。老百姓也向她們歡呼致敬。

他們把我從馬上拖下來,若非獵狗來救,肯定一命嗚呼。珊莎沒做過對不起平民們的事,與之相對,贏得他們愛戴的瑪格麗·提利爾連都城都沒來過。她希望我也喜歡上她嗎?珊莎注視著請帖,默默地想。似乎這確是瑪格麗親筆手書。她希望得到我的祝福嗎?不知喬佛裏是否知道這次晚宴的事。整件事的幕後黑手也許正是他,想到這裏,她便不寒而栗。如果喬佛裏是始作俑者,他一定備下不少殘酷的玩笑,用來在那年長的女孩面前羞辱她。他會再次命令禦林鐵衛脫她的衣服嗎?上回,他舅舅提利昂制止了他,現今小惡魔大傷初愈,顯然不可能來救她。

除了我的佛羅理安,沒人會來救我。唐托斯爵士許諾送她回家,但得等到喬佛裏的新婚之夜。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親愛的、忠誠的弄臣騎士保證,現在只需耐心等待,默默計算時日……

看來我不得不默默地參加晚宴……

或許我錯怪了瑪格麗·提利爾;或許這份請柬是禮貌的表示,一點單純的心意;或許這只是一頓普通的晚宴。可這裏是紅堡,這裏是君臨城,這裏是國王喬佛裏·拜拉席恩一世的宮廷,如果說珊莎在這裏還學會了什麽的話,那就是誰也不能信任。

但不管心裏怎麽想,她都必須接受。她沒有地位,只是一位遭到拋棄的叛徒之女,叛軍首領的妹妹。她無法拒絕喬佛裏的未婚妻。

真希望獵狗在我身旁。激戰正酣的那個晚上,桑鐸·克裏岡來到她的臥室,想帶她逃出城去,卻被珊莎拒絕。近來,她常在深夜裏醒來,思索自己的決定是否明智。她把他那身汙染的白袍藏在裝夏季絲綢衣衫的雪松木箱裏,卻不知為何要這樣做。人們都說獵狗是懦夫,戰鬥進行到最高潮時,他喝得大醉,只能由小惡魔代他率軍出擊。珊莎理解他,她知道他那半邊燒爛臉龐的秘密。他只怕火。那一晚,野火讓長河自己似乎都燃燒起來,空中滿是綠色烈焰。身處城堡以內,珊莎尚且感到無比恐懼,在外面……簡直不堪設想。

她長嘆一聲,取出鵝毛筆和墨水,給瑪格麗·提利爾寫了一封和藹親切的回函,表示接受邀請。

當約定的夜晚來臨時,另一位禦林鐵衛來到她的房間,這名男子和桑鐸·克裏岡的差別就像……沒錯,就像鮮花和野狗的差別。望著挺立在門檻外的洛拉斯·提利爾爵士,珊莎的心跳不斷加速。自他率領他父親的前鋒部隊殺回君臨以來,這是她頭一回和他如此接近。霎時間,她不知該說什麽好。“洛拉斯爵士,”她勉強應道,“您……您看上去真俊。”

他迷惑地微笑,“小姐過譽,您才真是漂亮。來,舍妹正急切盼望您大駕光臨呢。”

“我也是這般急切地盼望著。”

“不僅瑪格麗,我的祖母大人也在等您。”他挽起她的手,帶她下樓梯。

“您的祖母?”洛拉斯爵士觸碰著她的手,她幾乎無法走路、說話和思考。透過絲衣,她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

“奧蓮娜夫人,她也會參加晚宴。”

“噢,”珊莎道。他在和我說話耶,他靠近我,挽著我,觸摸我。“我知道了,她被稱作‘荊棘女王’,是嗎?”

“是的,”洛拉斯爵士笑了。那是全天下最溫馨的笑容,她心想。“當然啦,可別當面這樣講,否則會給刺到哦。”

珊莎臉紅了。傻瓜都知道沒有女人會喜歡“荊棘女王”這種外號。也許瑟曦·蘭尼斯特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個笨女孩。她努力搜尋機智或有趣的事來和他攀談,可一切風趣都離她遠去。她想稱贊他的帥氣,卻意識到自己已經說過了。

可他真的好漂亮。自打上次見面以來,他似乎長高了,但柔和與優雅絲毫不減,珊莎沒見別的男孩子有他那對絕妙的眼瞳。不,他不是男孩子,是大人了,是禦林鐵衛的一員。她覺得他穿白袍比穿提利爾家族綠色和金色的服裝還要好看許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異色來自於扣住披風的胸針,那是一朵柔金制成、黃澄澄的高庭玫瑰,配有精致的綠寶石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