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

“他們夠大吧?”雪花星星點點地落到托蒙德的寬臉上,在頭發和胡子間融化。

巨人們坐在長毛象背上緩緩搖晃,兩騎一排地經過。瓊恩的矮馬見此奇景驚恐後退,不知是長毛象還是騎手嚇著了它。就連白靈也退後一步,齜牙露齒,無聲咆哮。冰原狼固然身軀碩大,但和長毛象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更何況後者數量眾多。

瓊恩手握韁繩,將馬穩住,試圖數清在這雪花飄飛、霧氣彌漫的乳河沿岸究竟有多少巨人。數到五十好幾時,他被托蒙德的話語打斷,但肯定有數百個。他們的隊伍無窮無盡,源源不斷。

在老奶媽的故事中,巨人是體型超大的人類,住在巨型城堡裏,用巨劍戰鬥,光穿的鞋就足以讓人類男孩躲在裏面。然而眼前這些生物卻和她的描述不大相符,應該說他們更像熊,和胯下的長毛象一樣多毛。由於巨人們都坐著,所以很難判斷確切高度。或許十尺,或許十二尺,瓊恩心想,也可能十四尺,但不會再高。他們隆起的胸膛和人類差不多,胳膊很長,懸吊而下,下半身又比上半身寬一半。而他們的腿比手短,很粗,且根本不穿鞋,腳掌寬闊,又黑又硬,長滿老繭。由於沒脖子,他們沉重的大腦袋從肩胛骨間向前伸出,臉則扁平而兇殘,老鼠般的小眼睛不過珠子大小,陷在角質皮膚中幾乎看不見,可他們鼻子很靈,邊走邊嗅。

他們並非披著獸皮,瓊恩意識到,只是毛發很長。亂蓬蓬的毛發覆蓋著身體,腰部以下較密,以上則較稀疏,散發出的臭氣令人窒息——當然,氣味也可能源於長毛象。在歌謠裏,喬曼吹響冬之號角,從地底將巨人們喚醒。眼前的巨人沒有裝備十尺長的巨劍,他只看到棍棒,其中多數是枯樹枝幹做成,拖著殘破的分枝,有幾根末端還綁了石球,當槌子用。歌謠裏可沒說號角能否讓他們重回睡眠。

朝他們走來的巨人中,有一個看上去比其余的年長。他的毛發乃是灰色,間有白色條紋,胯下的長毛象也比同類要大,一樣灰白相間。他經過時,托蒙德用某種刺耳鏗鏘的語言喊了些什麽,瓊恩無法領會。巨人張開嘴巴,露出滿口結實的大牙齒,發出半像打嗝、半像轟鳴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瓊恩才意識到他在笑。那頭長毛象轉過巨大的腦袋,短暫地瞥了他倆一眼,笨拙地走來,在河邊的爛泥漿和新雪地上留下碩大的足印,一根巨齒從瓊恩頭上掠過。這時,巨人用托蒙德剛才所說的粗獷語言沖下面叫喊。

“那是他們的王嗎?”瓊恩問。

“巨人沒有國王,就跟長毛象、雪熊和灰海裏的巨鯨一樣。此乃瑪格·瑪茲·屯多·鐸爾·威格,意為‘強壯的瑪格'。哈哈,如果你喜歡,可以向他下跪,他不會介意。我知道你那對愛彎曲的膝蓋又癢癢了,總想朝什麽王爺跪拜。但小心喲,別讓他踩著你,巨人眼睛不好,或許看不到腳邊的小烏鴉。”

“你跟他說了些什麽?這是古語嗎?”

“不錯。我說他真是父親的好兒子,他兩個看上去實在太像,不過他父親的氣味要好一些。”

“他跟你說什麽呢?”

雷拳托蒙德咧開缺齒的嘴笑道:“他問我邊上騎馬的這位白潔粉嫩的家夥是不是我女兒!”野人抖落手臂上的雪,調轉馬頭。“大概他這輩子從沒見過不長胡子的男人咧。來,我們回去,待會找不到我,曼斯鐵定大發脾氣。”

瓊恩掉頭隨托蒙德朝隊列前端走去,新鬥篷沉重地披在肩頭。它由未經清洗的羊皮縫制而成,遵照野人的建議,毛絨的一面穿在內。它足以遮擋風雪,夜裏也能保他睡個暖和的好覺,但他並沒丟棄黑鬥篷,而是將其折好放在馬鞍下。“你真的殺過巨人?”邊向前騎,他邊問托蒙德。白靈安靜地在旁慢跑,新雪地上印下爪印。

“噢,這還有假?你小子幹嗎懷疑我這麽強壯的漢子呢?那是冬天的事,當年我人還小,小男孩都傻乎乎的。我跑得太遠,結果馬死掉了,偏又遭遇風暴襲擊。一場真正的風暴喲,不是現在這種撒面粉似的天氣。哈!我知道不等風暴平息我就會凍死,於是找到一個熟睡的巨人,割開她的肚子,爬了進去。她體內確實暖和,只是臭氣差點把我熏死。最糟的是,春天的時候她醒過來,把我當成她的孩子,在我想辦法逃離前,足足喂了我三個月的奶。哈!有時候我還挺想念巨人奶的味道。”

“她喂你奶,你怎能殺她呢?”

“我當然沒殺她——你千萬別把這話傳出去。巨人克星托蒙德比巨人嬰兒托蒙德好聽多了,對吧?”

“你的其他外號又怎麽來的呢?”瓊恩問,“曼斯叫你吹號者,是麽?還有紅廳的蜜酒之王,雪熊之夫,生靈之父?”他其實想打聽的是“吹號者”這個外號,但不敢問得太直接。傳說喬曼吹響冬之號角,從地底將巨人們喚醒。巨人和長毛象真的就是這樣來的?莫非曼斯·雷德找到喬曼的號角,並把它交給雷拳托蒙德來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