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身後傳來一聲馬嘶,來自於道路兩旁列隊的某位金袍子不耐煩的坐騎。提利昂還聽見蓋爾斯伯爵的咳嗽。蓋爾斯伯爵、亞當爵士、賈拉巴·梭爾等人並非他渴望的同伴,但父親大人以為,單要侏儒來護送道朗親王過黑水河實在不成體統。

喬佛裏應該親自來迎接才對,他邊等邊想,不過這小子鐵定把一切都搞砸,所以父親才派我。前兩天,他們還聽見國王大聲談論從梅斯·提利爾的部下那兒聽來的關於多恩人的笑話。“給馬兒上蹄鐵需要幾個多恩人?不多不少,正好九個。一人工作,八人擡馬。”提利昂知道這樣的話不能在道朗·馬泰爾耳邊提起。

他們來了,旗幟逐漸從遠處殘余的綠森林中出現,伴隨著陣陣塵埃。從那兒一路過來,直到河流,唯有焦黑的樹樁,這是上次戰役中他的傑作。好多旗幟啊,他乖僻地想,無數馬兒揚腿掀起漫天灰燼,就如當日提利爾的前鋒從側翼粉碎史坦尼斯的情景。看來,馬泰爾將多恩一半的大貴族都帶來了君臨。他試著想象這代表什麽意義,越想越覺得不安。“你瞧有幾家旗幟?”他詢問波隆。

傭兵騎士眯眼仔細觀察:“八家……不,九家。”

提利昂回頭:“波德,過來,給我形容每面旗幟,並說出它們屬於哪個家族。”

波德瑞克·派恩催他的小馬靠近。他是今日的王家掌旗官,舉著喬佛裏的雄鹿獅子旗,有些不堪重負。波隆則舉著提利昂自己的旗幟,緋紅底面上的蘭尼斯特金獅。

他長高了。當波德站到馬鐙上竭力探望時,提利昂心想。很快,他就和其他人一樣,身材比我高了。在提利昂的關照下,波德這小子仔細研究過多恩人的紋章系譜,但說話緊張的老習慣卻改不掉。“我看不清,風一直吹呢……”

“波隆,告訴這小子你看到什麽。”

波隆今天穿著新外衣和披風,胸前是著火鎖鏈徽紋,像極了故事中的騎士。“橙底上一個紅色的太陽,”他叫道,“被一柄長矛所貫穿。”

“馬泰爾,”波德瑞克·派恩迫不及待地說,顯然舒了一口氣,“陽戟城的馬泰爾家族,大人,這是多恩領親王的旗幟。”

“這連我的馬都知道,”提利昂幹巴巴地說,“換一個,波隆。”

“紫色旗面上一堆黃球。”

“你指檸檬?”波德滿懷希望地問,“紫色旗面上的檸檬?這是檸檬林的……達特家族?”

“是麽?……下一個是黃色旗面上的大黑鳥,爪子上有個白色或粉色的東西……風吹得晃,看不清楚。”

“那是布萊蒙的禿鷹,爪子上抓的是嬰兒,”波德道,“這是布萊蒙城的布萊蒙家族,爵士先生。”

波隆笑道:“小子,又讀書啦?讀書壞眼睛的,這樣就用不好劍了。下一個,黑旗上的白骷髏。”

“曼伍笛家族的寶冠骷髏,黑底上戴金冠的頭骨。”每說對一個,波德就變得更自信,“他們來自王冢城。”

“三個黑蜘蛛?”

“那是蠍子,爵士。沙石城的科格爾家族,他們的旗幟是紅底上三只黑蠍子。”

“上黃下紅,中間彎彎曲曲。”

“獄門堡的火焰紋章,屬於烏勒家族。”

提利昂有些吃驚。這孩子不傻嘛,盡管說話結巴。“繼續,波德,”他催促,“如果能得滿分,我就送你一件禮物。”

“黑紅相間的餅子,”波隆說,“中間一只金手。”

“神恩城的艾利昂家族。”

“呃……一只紅色的雞……啄一條蛇,似乎是這樣。”

“鹽海岸的戈根勒斯家族。對不起,爵士先生,那不是雞,是雞蛇,由蛇孵公雞所生,身體紅紅的,嘴巴上叼一條長長的黑蛇。”

“非常好!”提利昂贊道,“小子,還有最後一個。”

波隆掃視逼近的多恩旗幟:“棋盤狀的綠色旗面上一根金色的羽毛。”

“準確地說,是鵝毛筆,爵士先生,這是托爾城喬戴恩家族的紋章。”

提利昂哈哈大笑:“九個全對,連我自己也做不到。”這當然是謊話,但可以給小子一些自信,何樂而不為呢。

看來,馬泰爾家拉上一大幫權貴作陪。波德剛才所指名的家族,個個根深葉茂,領地遼闊,絕非等閑。多恩的九大家族由族長或繼承人領隊,一齊前來,提利昂心知他們決不是來看跳舞熊的。其中定然蘊涵著什麽信息。我不會喜歡的信息。他開始覺得將彌賽菈送去陽戟城是個錯誤了。

“大人,”波德有點害羞地說,“隊伍裏沒有轎子。”

提利昂猛然回頭望去。果然,這小子說得對。

“道朗·馬泰爾向來坐轎子出行,”小子道,“那是一頂雕飾精細、懸掛絲簾的轎子,絲簾上繡有無數太陽。”